“让我决定?”张凌尘诧异道。
“对,如今你也长大了,我和你师父也早就说好了,以后,我们一切都听你的。”
听到三娘这样说,张凌尘陷入了两难。
这个两难,并不是回不回长生宗的两难,而是究竟要不要成为替大家做主的那个人。
从泓栩回来,他就隐约觉得,师父和三娘不再像以前将他当成一个孩子,而是把他当成了一种依靠。
师父和三娘年纪都还不老,他自己也完全还没有到当家做主的那个地步,可此时三娘这样说,还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这些年过来,他做什么不做什么,去哪里不去哪里,似乎都是由师父来决定,这么冷不丁地让他做起主来,他还是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长生宗,我们是不会回去了,那个地方,太过阴暗复杂,总有人憋着要害我们,我们才不回去呢!”
不等张凌尘说话,九宝儿倒率先说了起来。
但是九宝儿这些话,并不假。
听到九宝儿这么说,大娘也是有些不自然起来。
“三福,文珺,我知道,此时让你们回到那个伤心之地,有些为难你们,但是,你毕竟是我的亲妹妹,元元又是三福的亲侄子,我和元元在长生宗,困难重重,唯一能想到的可以帮助我们的人,也只有你们了。”
大娘说着话,语气也充满了无奈。
“我知道,做这个长生宗的宗主有多难,但是,如今我是个废人,文珺也实力不济,张凌尘彭自羽他们尚还是孩子,帮不到你们的。”张三福紧接着话茬说道。
大娘点点头:“我知道,这些年,你们也受够了苦,经历了那么多,可这一次回去,一定不会像以前一样,至少我可以保证,未来的日子,不会再让你们奔波。”
奔波这个词,更像是张三福一大家子的常态,试问这世间,谁会愿意满世界地飘荡,若非形势所迫,谁又会愿意离开自己成长的地方,居无定所呢?更何况,对于张三福等人来说,举目是亲,却又不得不举目无亲,真的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大姐,你就不要再劝我们了,我和三福已经决定了,就在这鲁国生活下去,哪里也不去了。”三娘说着,眼神很是坚定。
张凌尘看着场间众人,从他和张元元的交情来看,如果此时他是一个人,他是愿意回去的,可是眼下,他们这一大家子,未来究竟会面对什么,谁也不得而知,更遑论长生宗真的不是什么稳妥之地,其中涌动的暗流,说不好分分钟就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元哥,很抱歉,我不能回去,师父和三娘他们,更不会回去的。”张凌尘道。
“那,要是我让你做首座位置呢?”张元元不死心道。
张凌尘闻言,会心一笑。他知道,张元元能这样说,肯定能做到,但是,什么首座不首座的,并不是他想要的。
随即,他说道:“元哥,你应该也知道,我这个人,心思不在这上面,别说什么首座位置,即便是你这个宗主之位让给我,我也不会动心的。如今,我只想好好待在师父和三娘身边,我们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安心生活下去,可要比什么首座之位吸引人太多。”
“你此番前来,千里迢迢,想也累了,好生休息一下,早些回去吧。长生宗内,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你,自然也会有很多棘手的事情需要耗费你的心神,没有必要在我们这里多做停留的。”
听到张凌尘斩钉截铁说着,张元元也知道,张凌尘是不会跟他回去的。
他看向自己的母亲,期待着,她能再劝劝大家,也希望,她能将那件事说出口。
大娘自然也知道儿子看向他的用意是什么,但在一番思考过后,她还是微微摇了摇头,这其中的意思,应该只有张元元能够懂。
“好了,我们也不强求了。文珺,我想吃你做的槐花烙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吃得上。”
她们还是少女之时,三娘顾文珺最喜爱的,便是做些形形色色的好吃的,其中,最以槐花烙可口。
当下,大娘提出这样的要求,三娘似乎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
“别的我不敢答应,这一点,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嗯,吃一块槐花烙,我们就走。”大娘笑着,像是不再为回不回山这件事纠结了。
三娘当即便动身。
时令未至半夏,正是槐花盛开的季节。
建良郡中,很少见到槐花,但三娘还是知道哪里有槐树。
“九宝儿,你去和凌尘摘些槐花来吧。”三娘吩咐着,便往厨房走吧,她还得揉面打糯米,所以摘花之事,只能交给几个小的去做。
“三娘,我也去吧。”张元元也站了出来,笑着说道。
三娘看着这个孩子,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感觉。这个既是侄子又是外甥的孩子,这些年过得也着实不怎么样,摊上了张七十那样的一个父亲,如今又接替了这样的一个烂摊子,很难说他的未来究竟会是怎样。
“好,去吧,快去快回。”
说着话,九宝儿张凌尘,以及张元元便出了门去。
小院旁边的山丘之上,便有很多的槐树,虽然部分还未开花,但接受日照时间足的那些,依然绽放出了洁白清润的花束,一簇又一簇,将那半边山都印成了青白之色。
“这槐花呀,青白如玉,淡雅香甜,可是极品呢。”路上走着,张元元突然说道。
“可是,若是遇上了疾风骤雨,说不好也会被打散于黄土之间,同着污泥埋入地底,哪里还会管它是否洁白,都只剩下个泥泞了。”张凌尘笑着看向了张元元,如是说道。
张元元怎么会不懂张凌尘话中之意,只是笑笑,向前走着。
那座山丘离得不远,很快也就到了。
九宝儿肩上背着个不小的箩筐,看着满山的槐花,心情似是好了起来。
她才不管那些纷争,也不愿意去理会那些纷争,一个劲摘着花束,归置在箩筐之中。
“凌尘,那日过后,我还不及问你,未来,你究竟做什么打算。”张元元也一颗一颗摘着槐花,冷不丁问道。
张凌尘伸出去摘花的手突然停顿,想了想,微笑一下:“我先前不就说了,就陪在师父和三娘身边,哪都不去,好好过我们的日子。早在熙春观时,我的理想便是种几亩田,养些鸡鸭鹅狗的,恬淡度日。如今,也还是那样。”
“那你的宿命,会让你安逸下去吗?”张元元接着又道。
张凌尘摇头笑笑:“元哥,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不信任你,也不是不愿意跟你走,正因为你知道我的宿命,我才不愿意去牵连更多的人。在后涯之下,你告诉了我很多道理,也明里暗里指点了我那么多,可是,人虽各有命,但也各有其心,我不愿意再让我师父和三娘受到任何威胁了,哪怕是一丁点,都不行。”
张元元将一束槐花丢到九宝儿箩筐之中,拍了拍手道:“很多事,你不讲出来,我也能猜得到,更能理解你,可是,眼下,我真的很需要你。”
“你的身后,还有何庆叔,甚至还有春虚老祖,还有张七十生前的那么多追随者,自然也愿意追随于你,为什么要说你需要我这样的话。”
张元元似是知道他会这样说,不再说话,在原地笑了笑,继续去摘那些花束。
“对了,雍离淳死在了蜃墟海域,你可知道?”张凌尘转了话题问道。
“他离开之前,我就知道他并非我们所见到的那么简单,而且,何师兄也告诉于我,他便是无极宗后人,死便死了吧,反正,他也不会和我一心的。”张元元毫不在乎道。
张凌尘瞄了一眼张元元,再次说道:“那元哥可知道,他死前,才冲进海域之中,一身元气便荡然无存了?”
张元元并没有停下手中动作:“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蜃墟海域,玄妙莫测,很多事,不是你我能够解释清楚的。”
张凌尘似是心中有了谱,再未说话,几人分在各处,专心摘起花来。
很快,一箩筐的槐花便已被三人摘下,此时正值午时,天气开始炎热起来,九宝儿擦着汗水,抬起箩筐道:“够啦,我们回去吧。”
山下的小院之中,张三福还坐在那个藤椅之上,身旁三娘正收拾着做槐花烙的一应食材。
陈敬方和彭自羽也离开了小院去做别的事,场间只有这三人在。
大娘三娘许久都没有说话,各自沉默着。
很久过去,终究还是三娘再次开口道:“大姐,你这次前来,究竟所为何事,不妨直说吧。”
三娘说着话,并没有看向大娘,手中的面团被一层层压扁,又一层层被摞起。
大娘摇摇头:“没什么,既然你们不愿意回去,就只当我来看看你们吧。”
三娘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张三福开了口:“有些事,我早已猜到了,但我还是不确定,你们此番前来,是不是跟我猜得有关,我也不确定,我所猜得究竟对不对,但想来应该也不会差。”
大娘像是也明白了张三福的话,看此时四下再无旁人,笑了笑。
“原本,我不想提及这些。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张七十的亲弟弟,他可以做出那样的事情,但这并不影响你是元元的亲叔叔这件事。再者,文珺又是我的亲妹妹,大是大非面前,晦暗不明,我谁也不愿意相信,最先想起的,还是你们。”
“而且,张凌尘这个孩子,日后必然会是这世间修为很强的存在,虽然很多人不看好他,他的命数也那么的曲折,但我还是觉得,终有一日,他会做到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我这次带着张元元来,本想着你们能爽快跟我们回去,等到了神山之时,再与你们说出那件事,但眼下,我不得不在这里就告诉你们了。”
张三福听着,从藤椅坐了起来,看着大娘,表情很是严肃。
“那件事,跟我们都有关系,是吗。”
“是的。”大娘毫不犹豫。
“而且,张七十能够那样行事,也和此有关,是吗。”
“是的。”大娘表情也开始变得严肃。
“他回来了,是吗。”
“对,他回来了,此时就在神山。”大娘眼中游离着一种不自在的情绪,像是眼前有一个十分可怕之人存在。
张三福闻言,慢慢躺了回去,半刻过去,嘴角一笑,闭着眼睛,接连摇头。
“那日,我曾见过他,总感觉很熟悉,但我当时并没有多想。”
“后来,张凌尘从泓栩之中回到我们身边,从他的话里,我开始怀疑。”
“但我心里能够确定,还是在你和张元元进门那一刻。”
“有些事情啊,你是想躲也躲不开,当时觉得不然,此时才知道,这种羁绊,终究会伴随我们死去,甚至到死都不会停止的。”
张三福一直说着一些莫须有的话,让三娘有些不解。
但在她的心里,张三福无论做什么决定,她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哪怕会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但前提是,她所在乎的那几个小的,不能有事。
她也停下了手中动作,看向张三福良久,手中面团都已经开始变硬变干了。
“所以,你决定了?”她向着自己丈夫问道。
张三福以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看向她:“很多事情,早就注定了,我不以身涉险,张凌尘日后该怎么办?我不做这种决定,九宝儿的未来会是怎样?”
“这个世界,总有那么多不如意的事情,即便短暂如意,也还是会在未来某日,发作出来,产生让我们更加难以接受的结果,与其这样,身前哪怕是高山悬崖,无尽死海,为了那几个孩子,你和我不出去扛,谁又能出面顶着?”
三娘听到这里,心里已然知道,自己丈夫做出决定了。
只不过这个决定是好是坏,她心里也没有底。
但她有底的,是自己的那几个孩子,谁都不能再出任何事情!
“好!你决定,我都行。”
大娘站在两人中间,脸上也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神情,要不是和他们有着共同的想法,今日,她又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张凌尘等人回来时,三娘和大娘都各自忙碌着,槐花被带来,淘洗研磨,在三娘和大娘的共同操作下,不多时过去,香喷喷的槐花烙便出锅了。
陈敬方,张凌尘,彭自羽,九宝儿,坐在树下那条长桌的一侧,期待着久负盛名的槐花烙到来。
大娘和三娘端着满满两屉槐花烙,笑着走了过来。
张元元坐在张三福对面,内心似乎知道了先前他们不在时,自己母亲和三叔三娘之间的对话。
“凌尘,吃完这槐花烙,我们回神山吧。”
槐花烙才一上桌,张三福便看向张凌尘说道。
「是选择上架,还是继续为爱发电,大家给指条明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