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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风刚被护卫抱进值房,抬头便看着坐在正堂上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白面长须,两目有神,头戴青纱四方巾,身穿月白金边道士服,端坐正位,正用眼神打量自己。

程风知道这老头定然是天津巡抚李邦华无疑。便住了下足,认真的理了理自己前面的围兜,保证自己下跪子时围兜能垫在自己的膝盖下面,这样就可以让自己的膝盖少遭点罪。

整理好了衣裳,便几步走到李邦华的正面,双手往膝盖下一压,不让围兜飘起。双膝一弯,纳头便拜:“小子登州程风拜见李大人,祝李大人新年行大运,新春满吉祥,财源广进仓仓满,官运亨通节节高。 ”

看着跪在地上,嘴里说着吉祥话,一副给家里长辈拜年架势的小孩。又见看这小孩那一双天真无邪又灵动十足的眼睛,李邦华有一种看见自己孙子,就想要伸手上去在那胖脸上拧一把的冲动,这种奇怪的感觉都没办法让自己严肃起来。

强行忍住想上去拧一把那胖脸的冲动,只得装着一脸严肃的样子,用那想拧胖脸的手理着自己的胡须,朝小孩抬抬头:“行了,免礼起来吧。说说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来天津有何事?为什么要收留这么多的小孩?准备把他们带到哪里去?背后的动机到底是什么?老实的交代了,本官看在你年纪小,不打你板子。”

程风一听让自己起来,一点都不带耽搁的,一咕噜就站了起来。

“谢大人,回大人话。小子姓程,名风,字知秋,号虚谷。山东登州府文登县,成山卫人。家里大伯时任成山卫前御守御千户所千户,家父成山卫青山海巡所百户,家师登州府袁可立。

因为家乡土地贫瘠,大量军户因缺少粮食而饿死,原卫所丁口十不存一。致使本就荒芜贫瘠的土地更加的荒芜,本就人迹稀少的卫所,更加的人迹罕见。

为了解决军户们缺粮少食的问题,不使卫所名存实亡。听闻天津徐光启大人手里有高产的粮种,据说这种良种高产又不选择土地,就算是沙地戈壁里都能种植且产量不低,小子便奉恩师之命特来天津求购。”

听说这小孩的老师就是登州巡抚袁可立,李邦华对这小孩的说辞己经信了七分,可须要了解的细节还是要问清楚,不然出了事不好推脱,但是脸色己经和蔼很多:“你说你恩师是登州巡抚袁可立,你可有证据?冒充官亲可是要杀头的。”

“证据自然是有的。”大少小心翼翼的从自己的围兜口袋里拿出一张袁可立的拜帖,一封徐光启给袁可立的书信,还有一张登州巡抚衙门开据的路引递给李帮华。

李邦华接过细看,确认没有错误虚假。对程风的身份没有了怀疑。可应该询问的情况还得问不是:“看你路引上你家有大人陪伴而来,本官传问,你家大人为何不来回话?”

“回你大人的话,因为伯父需要把从徐大人那里求来的粮种运到东村码头去,所以今早出门早,大人来人传话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家多时。家里除了一群下人,就只剩小子一人,实在是没有人手,只能小子自己前来大人这里接受询问。”

李邦华见这小子回答问题条理清楚,心里很是满意:“还算说得有理有据,那你家收留那些流民小孩又是为何?收留后又当如何安顿?”

一说起收留流浪小孩的事情,程风的眼眶开始红润起来:“大人有所不知,事情是这样的,昨天午时小子到望海楼去吃饭,从饭馆出来的时候,一个六七岁的小姐姐,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弟弟来到小子面前乞讨,小子看这姐弟俩身上穿的都是用那草把子扎的草衣,两人瘦得就只剩下一个大脑袋和一对大眼睛。实在是可怜的紧。

小子打小就心软,特别见不得小孩子吃苦受罪,看见那姐弟俩,小子心里那个难受啊,于是就给了他们几文钱。没想到一下子周围就来了几十个流浪小孩,都找小子讨要钱财,小子看他们一个比一个惨,一个比一个可怜。”

程风说到这里,眼泪还真的就流了下来,开始哭的稀里哗啦的,眼角还偷偷的去瞄李邦华的表情,嘴里还不停的哽咽着诉说:“小子心里就想啊,这样一人给他们几个铜钱,他们能吃上一顿饭,那明天的饭,后天的饭谁给他们?”

“是啊,明天的饭,后天的饭,谁给他们?可是天津流民实在是太多了,官府也有心无力呀。”李邦华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无可奈何的叹息。

偷偷用眼角看着李邦华在抹泪,程风心里大定,只要老头听见小孩受苦还会流泪就没有坏透,这事情就好办,于是继续得巴得:“所以小子心里就想,这样解决他们一顿的饭食,也不是个长远之计,小子就想着要不收几个到家里去吧,只要他们愿意,那怕是只救下一个也是好的。

于是便告诉了他们小子想找几个玩伴,包他们能吃饱饭,需要干活,但是没有工钱,问他们可愿意。小子原本以为这个条件愿意干的人应该不多,不想那些有小孩的家长都纷纷愿意把小孩送给我家,什么也不要,只求给小孩一口饭吃,所以一不小心,就收了三百多个。”

李邦华红着双老眼点点头:“没错,三百八十四个,还有七个带小孩的妇人和七个不到一岁的小孩。这就是本官为什么要传你家来询问的原因。本官问你,这么多人你家养得起吗?要老实回答,不许说假话空话。”

程风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脸上马上换了一副笑容:“养得起,养得起,去年我伯父当上千户之后,清理了一下千户所的财产人丁,虽然千户所里的钱财是负的,人丁也只剩下三百多户。但是千户所里留下了大量的荒地无人耕种。

虽然那些土地土质不好,种传统作物产量也低,想来没那个地主老财会来抢夺那样的土地,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现在手里有了产量高还不选土地的良种,只要没有人剥削他们,让他们自种自食,莫要乱收他们的税,那些土地在不行,养个一两万人还是没问题的。”

李邦华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你想让这些小孩去你们卫所种地?他们可全都是小孩没有一个能种地的,你家这样安排,他们还是会被饿死。既然你们是想让他们去种地,那为什么不把他们的大人一起带走?大人身体再差那劳力也比一个小孩子强吧,只要让他们有地种,辛苦辛苦总是还能挣到一口饭吃的。”

“大人误会了,这些小孩可不是去种地的,他们是要去读书的。我说的种地是指这些小孩的家长,当时收留小孩的时候就告诉过他们了,只要他们自己能走到文登县去,我家就安排他们活路。想来虽然路途遥远,再怎么着还是会有一部分家长会跟过去的。只要有家长过去,那卫所就有了人丁,有了人丁卫所自然也就能盘活。”

“你收留这些小孩不是让他们去干活而是去读书的?此话当真?可不能儿戏。”李邦华心里一惊,不知这小孩说的是真是假,只这小孩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据可查的,并没有看出来有什么图谋不轨。

“是啊,不会让他们去干农活的。”程风开始有些得意洋洋起来:“不瞒大人说,我家在成山卫开了一家书院,叫齐鲁书院,目前已经收留了登州,海宁,文登县本地的流浪小孩和辽东逃过来的小孩子五百多人。”

“那么多的人,你家如何养得起?”李邦华开始有些不信了。

“又不要我家养,那些小孩都能干得紧,他们都是自力更生,都能够自己养活自己。”

“既然全是小孩都没有劳动力,他们如何能够养活自己?”李邦华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

“这个事情很简单啊,学校里办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养兔场,那些小孩除了读书之外就是去割草养兔子,那兔子长得飞快,一年就能下十几窝,繁殖快的很。一年能出上万斤的兔肉和几千张的兔皮,书院的小孩就靠养兔子赚钱在养活自己,我家都没有花多少钱。”

程风用手指了指自己帽子和衣服袖口上的兔毛:“大人,你看我这帽子和衣服上的兔毛就是书院学生养的兔子皮做的,是不是很好看?”

“嗯,是很好看的。”李邦华看着程风那一副天真求表扬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了:“今天该问的话,本官已问完了。流民的事情你们都已经安排好,看来也不需要本官帮你们做些什么了。”

一听李邦华说话的意思是说想帮着做点什么,大少眼珠子一转,顺着李邦华的话便爬了上去:“大人不用气馁,如果大人想帮点什么忙的话,倒也是有事情可以帮的。”

李文华一听程风话里的意思,便知道自己给自己找了麻烦,只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也不好不接:“那程小公子说说,本官有什么可以帮上你们的?”

程风脸上的笑都堆成了花,笑成了豌豆角的眼睛透着希望的光,真诚的看着李邦华:“其实大人想要帮忙的话也很简单,这里的小孩我会用海船把他们带到文登去,只是那些想去文登的流民有些难,天津到文登县,这么远的路,那些流民想平安走到文登去,那也是千难万难的。

如果大人愿意可以把他们组织一下,每人给他们一些粮食,再派几个官差护送他们到德州去。如果有可能再给德州官服写封信,让他们也帮着护送一下,把人送到济南去。当然如果他们愿意,德州又有流民的话,也可以连同德州的流民一起往济南送。

再请济南的官府帮忙把流民从济南送到莱州去。济南如果有流民,也可以往莱州送,只要流民能平安到了莱州,我家安排人员在那里等待他们,剩下的路就由我们自己来完成。

如果能够达成这项事宜的话,那么天津的流民,德州的流民,济南的流民,莱州的流民都会被清空。这样各地官府有了好的政绩,流民有了活路,我们卫所有了人口,大家都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听了程风的描述,李邦华开始思考这个事情的可能性,怎么想怎么觉得另外几个城市的主官应该也是愿意的,毕竟可以让自己头痛不已的流民问题得到彻底的解决。各个地方只需要一次性拿出几天的粮食就可以彻底解决,这不比每个月官府都要拿一部分粮食出来赈灾好的多。

显然这个主意就是一个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彻底解决各处流民问题的好办法。李邦华非常满意的点点头:“好了,今天的询问就到这里,你可以回去了,到登州的时候帮本官给你老师带个好,告诉你老师,本官恭喜他收了一个好弟子。你今天提出来的解决流民的问题,本官会仔细斟酌考虑的。你只管安心的山东去。”

公事办完了,收留小乞丐的事也正式过了官方名录,大少很高兴,可又一想,人都到巡抚衙门来了,不干点私活就回去好像说不过去。

于是大少,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世叔在上,学生还有一点私事,想请世叔指点迷津。”

李邦华一听这小子称呼都改成世叔了,果然是办私事的架势,想着会不会是袁可立有什么私密事要办,想让自己帮忙,于是对站在门外的护卫吩咐:“你们站到院子中间去,不许有人靠近半步。”

“是,大人。”门外的护卫纷纷离开值房十丈开外。守在门外桂英和红玉俩个丫头也被赶得远远的。

确认外面的人都离开了,李邦华这才示意程风:“现在周围没人了,你说吧,什么私事?”

程风这才把自家要在天津开铺子卖琉璃制品,想请天津几位话事人入干股的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说了一遍……

从天津巡抚大院出来,程风简直是笑逐颜开,心花怒放,恨不得当街又想高歌欢唱“好运来”,来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桂英与红玉心里也非常的高兴,看自家少爷那快乐的想飞的表情,定然是从这巡抚大院里得到了什么好处,才让少爷开心成这样。

大少是满心的欢喜,马车也不坐了,也不让人背了,一个人在前面蹦蹦跳跳,哼着小曲,手舞足蹈要去找好吃的,桂英与红玉只能紧紧跟随,小镖师牵着马车默默的跟在后面。

大少正心花怒放的在天津街头蹦蹦跳跳,边跳还一边的东张西望,想看看哪里有自己想吃的东西,正得意忘形之间,突然从自己的右面闪过一个黑影,身后传来了桂英和红玉的惊叫声:“少爷小心。”

大少暗叫一声不好,转身便想躲开,可惜人矮,腿短,动作慢,刚转过身来那黑影便呱唧一下撞向大少,擦着大少的肩膀,把大少也挂得失去平衡。

“哎哟妈呀。”大少是一声惨叫,跌扑在地。好在关键时候,两只手垫在了自己的嘴下面,厚厚的衣袖避免了那刚长没几颗的门牙被敲下来,好在身上穿的厚,虽然看着挺吓人,实际上也没摔着哪里。

桂英与红玉赶紧冲上去,把那程风从地上抱了起来,没来得及检查有没有受伤,旁边的铺子里又呼呼呼的飞出了几个人影,要不是程风被撞的够远,这几个人影肯定又得砸在他身上。随后而来的便是各种哭喊声。

气的大少就想开口问候这些人的祖宗十八代,可还没等自己开口,便听见旁边铺子里传来了破骂声:“你个老东西,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俺家不需要你这个没用的老东西了,还他娘的天天来哭诉,天天来哭诉,你家死不死关小爷屁事,今天就给你个教训,以后还敢来,小爷打断你全家人的腿。”

程风愣了愣神,想骂人的话被噎在了喉咙里,没骂得出来。

耳边又听着先飞出来的那个黑影趴在地上哭诉:“小东家,小人在你家干了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就这样把俺一家都赶出来呀。”

这是咋回事?难道是遇上恶少欺压良善了?大少这一下是头也不晕了,骂人的话也吞回去了,精神头也上来了:“姐姐们,我没事,没伤着,快抱我到路边上去,我看看是咋回事。”

桂英与红玉看见程风被人撞倒,以为会大哭不止,赶忙追上去把大少从地上抱起来,正准备检查一下有没有被磕碰到,顺便在安慰几声。

不想大少爷是一颗眼泪也没有,反而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那个铺面的方向,很明显吃瓜的心情比自己的安全显得更重要。

一时之间铺子里的咒骂之声,街道外的哀求之声响成一片。

大嫂这回算是看清楚了,刚才撞着自己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干瘦老头,老头旁边还有一个年龄差不多的干老太太,那老太太的旁边还有一个二十七八岁样子的妇人,那妇人怀里还搂着大大小小三个小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少兴趣越来越高了,可惜现在的场面就是骂声哭声,哀求声响成一片,根本听不清楚啥是啥,想搞清楚是非曲直,那就更不可能了。

大少很是无奈,自己又不好直接上前询问,于是便开始左顾右盼起来,想看看周围的观众有没有了解真相的人。果然看周围观众的议论热情程度,好像大家对这个事情都还非常的了解。

大少一脸的笑嘻嘻,把脑袋凑到一个老头的旁边,学着天津人的口音:“爷爷,这是咋回事啊,给俺说说呗。”

不想这老头脾气不好,听见有人询问,低头一看脚下一个小胖子,正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小眼睛里充满着求知的欲望。

这么小的孩子就喜欢看热闹,老头子气不打一处来:“你个小胖墩滚蛋,哪凉快哪呆着去,老子看着胖子就烦。这么小个人就喜欢出来看热闹,也不怕人多了一脚把你踩死。”

大少爷一听,算了,这老头定是个孤寡,脑袋还有问题,还是离他远点好,对着老头用鼻子狠狠的“哼”了一声,便转头寻找别的目标去了。

俗话说人多嘴杂,看热闹的人多了,总是有热心的人喜欢说讲故事。那时候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窜来窜去,终于找到了一群,吃瓜聊天说故事的大妈们,大少站在大妈们的圈子里,立着耳朵仔细的听他们说的一点一滴,很快就把这事的来龙去脉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啊,这家店铺姓李,被他家打出来的那个老头姓何,这李记店铺做的是纸张生意,家里在城外有一家造纸的作坊。

这老头是李家一个老匠人。这是李家做造纸的活计也有二三十年了,可因为造纸的工作很苦,这姓何的老头在前几年就因为手脚变形,干不了什么重活了,可怜的是这老头唯一的儿子,在一年前还生病死了,家里从此没了劳动力。

因为这姓何的老头是李家的老师傅,李家的老东家也感激这何老头对李家的帮助,知道他不能自己动手干活了,家里没有劳动力,可以挣钱养家,便让他在造纸作坊里管事,负责安排日常事务。

可是年前这老东家过世了,接管了李家生意的少东家嫌弃这何老头光拿工钱不干活,在安葬了老东家之后,便把这何老头给赶出了家门。何老头一家从此没了生计,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这何老头总觉得自己为李家苦了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最近常常带着一家上门来哀求李家少东家,希望李记少东家能看在多年的为李家出力的份上,赏何家一条活路。

“可你看看他家现在这个样子,一个手脚变形的老头,两个女人加三个小孩,还能干得了什么活,这李家要是会再收了他家,也不会把他给他都赶出来了,真的是可怜哦。”一位大妈在那里痛心疾首的说。

苍天不负有心人,大少这回总算是搞明白了,这老头原来是个造了三十来年纸的老师傅,只是因为手脚变形,干不了活,被东家赶出来了。大少忍不住的在旁边感叹道:“这李家也算不错了,只是把他家赶出来,没把他家的小孩都拿去卖了换钱也算是仁义的了。”

站在程风旁边的一位大妈,听着程风的感叹,忍不住的骂了程风一句:“你个小屁孩子懂个屁,人家何家又不是他李家的奴仆,他凭啥卖人家的孩子。”

程风惊得瞪大了双眼:“这位婶婶,你说这何家不是李家的奴仆?”

那位大妈瞪了程风一眼:“当然不是了,要不然你以为李家这小崽子会好心放过那几个孩子,早被他家卖了换钱了。”

大少一听这老头一家是自由身,并非奴籍。只是因为家里没了劳动力,全靠老东家混口饭吃。现在老东家不在了,何家断了生计。

看这小东家的架势,肯定是不会收了这家人的,大少觉得自己有机会把这老头一家忽悠到文登去。只要这老头能跟着自己去文登,那自己开造纸厂的计划就可以执行了。

于是大少爷不着急了,开始叫过两个丫头,远远的站在路边。就等着老头一家心灰意冷离开的时候,自己好趁机上去打劫。

大少饿着肚子在那里等啊等啊,可这老头一家意志非常坚定,跪在那李家铺子门口,哭天抢地哀求磕头,就是不消停。气得那李家铺子的小东家站在门口不停的大骂。

站在程风身边的两个丫头,见少爷在这里看热闹,看着就不想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着早就过了饭点,大少爷竟然一点想吃东西的意思也没有,那么远远的站在路边,津津有味的看着那一家人,在那里哭天抹泪。就好像这哭天抹泪的戏码能当饭吃一样。

大少正在那里等得肚子咕咕叫,眼看着自己就要坚持不下去了,终于看见衙门里的差人出现了,果然,管理街道还得是要靠城管。

衙役们到了现场,又是敲棍又是拔刀的一顿恐吓威胁。何家也怕被抓到牢里去,总算是消停了,一家人凄凄惨惨戚戚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含着满脸的泪水,扶老携幼的离开了这李家的店铺。

机会终于来了,这家人要是再不离开,大少自己都快饿死了。

程风赶紧招呼着两个丫头跟了上去:“走走走,咱们跟着这家人,到人少的地方,本少爷想跟他们谈谈。”

桂英与红玉奇了怪了,在这里看了半天的热闹,你就是想和这家人谈谈,可这家人老的老,小的小,残的残,有什么好谈的。唯一能让少爷你感兴趣的,可能也就他家的那三个小孩了,莫非少爷想把人家这三个小孩给拐走。

两个小丫头心思飞涌,各种脑补,可也不敢问一下认证认证自己构思的准确性。

跟着这家人走了大约半年的,来到一处行人相对较少的地方,正好这里有一家卖煎饼果子,豆浆油条的路边摊,大少赶紧指挥两个丫头上去和那一家人打招呼。

两个丫头觉得尴尬极了,在大街上拦着人家,就为了骗人家的小孩,可少爷让自己去,自己又不敢不去,有办法,两个丫头只好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前面和家的请等一下,我家少爷想找你家谈谈。”

听见有人叫何家的,那何老头以为是那小东家开恩了,心里顿时激动起来。停住脚步回过头来一看,就看见两个十五六岁的漂亮小丫头追了上来。

但何老头并不认识来人,但可以肯定,这俩丫头不是李家的人。小老头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小心翼翼的看着两个丫头问:“两位姑娘是在叫小老儿吗?”

“是的是的,请你们等一下,我家少爷想和你家谈谈。”

“姑娘家少爷想和小老儿谈谈,请问姑娘家少爷是哪家的少爷?”何老头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惹了什么是非。

桂英与红玉,口头一看,自家少爷已经坐在了那个卖豆浆油条的摊子上等着了:“坐在摊子上那位便是我家少爷,何老师傅请移步,少爷在那里等着呢。”

何老头看了看,坐在煎饼果子摊上的那个小胖子少爷,不认识啊,这少爷找俺是有何事?

何老头大心里泛着嘀咕,并不想去见这个什么少爷,可看那少爷的气质和两个丫头的穿着,一看就是大富人家的公子哥,心想自己不去,怕是会得罪了贵人,自己没好果子吃。没有办法,只好胆战心惊的带着一家人,跟着两个丫头来到了这煎饼果子摊:“小人何成贵见过小公子,不知小公子找小老儿有何事?”

程风面带微笑:“何师傅请坐,咱先喝碗豆浆,暖暖身体,再慢慢聊。”

“小老儿惶恐,不敢受公子的恩。”何成贵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哪里敢喝着这碗豆浆。

“何师傅莫要多想,你家刚才的事情我全都看见了,你家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所以我想找老师傅你谈谈。不管谈不谈得成,请何师傅一家喝碗豆浆也是应该的。”

何成贵自己也是一天没吃过东西了,肚子饿的咕咕叫,再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几个孙子,那也是一天没有吃过一点东西,看着豆浆时那渴望的眼神,何成贵心酸了,心一狠,管他什么事,先喝一碗是一碗,就算是杀头的事,也是个吃饱的鬼不是,心一横便坐在了程风的对面:“好吧,听小公子的,小老儿一家就不要脸一回了。”

一看老头子松了口,现在身后的两个妇人红着脸和三个小孩,一起也坐在了路边的凳子上。

大少一看,这一家人都坐到了饭桌上,这就成了一半了,心里高兴得不了:“老板,一人来两根油条,一碗豆浆。”

“客官稍等,马上就来。”一下子来了十个食客。小吃店老板也是心花怒放,眉开眼笑的,动作都比平时快了几分。

大少最先得到了一碗豆浆,两根油条,美美的喝了半碗豆浆之后,大少胃里舒服多了。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战战兢兢的老头,少开始了自己的忽悠大计:“何师傅可会造纸?”

何成贵坐在这个胖小少爷的对面,心里战战兢兢的,不知道这少爷要和自己谈什么。突然听到少爷问自己是不是会造纸,这问到了自己的专业上。

何成贵觉得可能会有新的转机,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线的希望。自然是不敢怠慢:“回这位公子话,小老儿干了三十年的造纸活计,所有的造纸流程小老儿都会。只是小老儿现在手脚都残废了,已经干不了活,已经成了一个废人。”

程风眼睛里都带着笑意:“只要何师傅你知道如何造纸就行,就用嘴指导别人如何做就行,不需要你去动手,只是不知道何师傅家可是平民?”

一听程风这么说,何成贵心里的希望之火又大了几分,声音开始有些颤抖:“回小公子的话,小老儿并非匠户也非奴籍,是正儿八经的良民。”

程风点点头:“如果让你去负责一个全新的造纸作坊,所有的东西都要重新置办,所有的人手都要你从头开始教授,你可干得下来?”

“只要有足够的本钱,没有问题,小老儿只是自己不能动手,但教别人怎么做还是可以的。”

“那这事情就简单多了,现在就是一个关键的问题,我家在天津虽有生意,都是由掌柜的打理。但是我要建的造纸作坊不在天津,而是在山东登州府,你们一家可愿意去?”

听为建造纸作坊的地方在山东登州府。何成贵犹豫了,远离家乡数千里,自己的家人怎么办?东家给的工钱能不能让自己养活这一家人。

本来何成贵觉得只要有人愿意请自己,哪怕随便给点工钱,能让自己家的人不被饿死自己愿意干,可现在这事情摆在自己面前,自己开始犹豫了。

可这是一家人生活下去的机会,何成贵又不想放过,只能厚着脸问工钱:“这关系一家人的生计,小老儿厚着脸皮问一下,小公子愿给小老儿多少工钱?”

“关于工钱的问题,就是你不问我也要和你说清楚,在我家干活有两种报酬模式,一种是供给制,一种是工资制。

工资制就是说我每个月给你二两银子的工钱,但是你家的衣食住行我家不管,要你自己负责负责。

另一种供给制,就是没有工资,但是我家包吃包住包一年两套衣服,包生病的医药治疗,包小孩读书认字。”

供给制何成贵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听起来这供给制是否更好一些?只是这所有的包是只包自己还是连家人一起包:“听公子这么一说,这供给制好像要好些,只是不知家人是不是在包的范围?”

“我家这个供给制就是说,你家里所有的人除了干不动活的老人之外,其他能干活的人都要尽自己的力,干自己力所能及的活,但是衣食住行,老人的丧事,子女的婚事全部都包括,也包括五岁以上小孩必须要去读书,不能闲在家里。”

“已经干不了活的老人,和五岁以下的孩子也包衣食?”

“那是自然,只要是我们供给制内的人口我们全包。”

“成年的女子也需要干活?”

“自然是需要干活的,成年的女子可以种地,养猪,在作坊里做工,也可以给学校的学生们做衣服鞋帽。总之就是要尽自己的能力,能干多少干多少,供给制不养闲人。”

“那吃食是自己做还是有人做?”

“当然是有专门的食堂,到吃饭的时间直接去吃就行了,碗都不用你洗,大家都有自己本职的工作,不可能再单独去做饭的。”

“这日子听着好倒是好,只是这全家都跟着到山东去,小人在天津还有一处小院子一时半会也卖不掉。这可如何是好。”何成贵又开始犹豫起来。

“这不就是个小事情吗?我家在天津有生意,你家的小院子没人住了,可以租给我,每年付给你租金。”

“那我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少爷你等一会儿。”何成贵想着自己这个残废,要想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这一家人怕是很难。但是正如这位小公子说的那样,供给制能包自己全家衣食住行,那自己就省心多了。何况还能让自家的小孩读书。就算没工钱,自己也是愿意的。

“没有问题你们商量,也顺便问一下家里的人可吃饱了,如果还需要只管让老板上,今天的吃食少爷包干。”大少现在大方的不行,他对自己有信心,这家人已经穷困潦倒,随时都处在被饿死的边缘,只能给他家一线生的希望,他家应该是会接受的。

何成贵一家人围在一起商量去了。桂花和红玉这才知道,少爷不是要拐走人家三个小孩,是要把这一家人全都拐走。

等到程风他们四人吃饱喝足。何成贵一家也商量出了结果:“小东家,俺们全家都同意跟着你们到山东去。只是不知俺们要做些什么准备?”

“不需要什么准备,一会你们先跟我们到我家里去认个门,然后再把你家里值钱的东西收拾收拾带一下就可以了,至于衣服铺盖就不用带了,到了地方,我家会给你们安排住房,以及全新的衣服和铺盖。只要跟着我家,你们在生活上就不用在自己操心了。”

“那小东家可否告知什么时候去山东?”

程风认真的想了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后天一早我们就要走。因为我家船上有很多良种,时间太长了,怕粮种损坏。”

“啊,小东家,俺们是要坐船到山东去吗?”何成贵有些害怕。

程风看出来了何成贵的担忧,嘿嘿一笑,伸出胖手拍了拍何成贵的老手:“当然是坐海船了,我家在天津有四条大海船,还有一百二十名卫兵,安全的很。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家带的是卫所海巡署的兵,并不怕海上的海盗。”

一行十人吃好喝好后,何成贵带着一家人,一路忐忑不安的跟着来到了程家院子。这家院子何成贵还非常熟悉,毕竟平时逢年过节的时候会来他家买些鞭炮。

到了这里才知道,这个院子已经被自己的小东家给买下来了。有了这处院子作保,再加上看见院子门口站着好几个衙役在守卫着这个院子,何成贵的心里踏实许多,这东家可不是一般人啊,家门口竟然有衙役站岗。

只是当何成贵跨进这个院子的时候,被院子里的场景直接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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