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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柱国、柱国、郡公、左右武候大将军,这些都是杨坚时期的勋级、官名。

杨广继位后,为进一步地加强中央集权,延续杨坚的改革,进行了更多大刀阔斧的改革,包括政治、军事等各方面。其中,就有几条与这几个勋级、官名有关。

一条是,杨坚时,上柱国等勋级、散官,上到上柱国,下到都督,共有十一等,及另有八郎、八尉、四十三号将军官,可谓繁杂,杨广一概将之罢掉了,换以大夫、尉之称以代之,——从五品以上为九类大夫,六品以下,到从九品,为八色尉。一条是杨坚时,国王、郡王、郡公等爵位,共九等,杨广将大多数也都罢掉了,只留下了王、公、侯三等。一条是杨坚时,府兵共十二个卫,左右武侯是其内之二,杨广将府兵扩充为了十六个卫,并将原本的十二卫中的一些,改了个名字,左右武侯两卫是原本就有的,杨广将这两卫的名字改为了左右侯卫。

却既已举起了反杨广的旗帜,杨广的改制,李密当然最好就不用,此是其一。

杨坚虽然已经去世十几年了,但海内之重归一统,是靠他之力,杨坚在位的时候,去除北周等时的苛法酷政,积极发展农业,也颇爱民,是以於今杨坚在海内臣民中留下的威望还是挺高的,又由此出发,采用杨坚时的官制,是个不错的选择,此是其二。

再又,杨坚时的官制,是继承自北周等时期,究其本质来讲,比杨广改制后的官制,更适合乱世时用,比如勋级荣衔,杨坚时十一等,等级多了,有资格得到荣衔的人自然也就多了;爵位亦是相同的道理,九等爵肯定比三等爵,能够更多地分封与人;此外,杨坚时的勋级、散官等之称号,听来也更威风,上柱国和大夫相比,上柱国显然更威风,甚至,从九品,已是最低官品的一个散官,也号为将军,比什么尉什么尉不知威风多少!较以杨广改制后的官制,——改制后的官制,本即合适政权已稳定后的使用,开皇官制也更适合现用,此是其三。

三下结合,所以李密称魏公后,在给翟让等封拜时,乃用了开皇时的旧官制、官称。

其余不需多讲。

只说李善道所得之“右武候将军”。

依照官制,左右武侯两卫,各有大将军一人,将军二人。

大将军是本卫的最高主官,将军算是副手。

官品等级方面,大将军是正三品,将军是从三品。

有道是:杀人放火金腰带。

此话诚然不虚,去年之时,李善道还只是一个平头百姓,白衣之民,参加了瓦岗,当了“贼”,造了反后,短短的不到一年时光,随着李密的称孤道寡,他摇身一变,已是从三品的高官!

这要是将来李密竟能成事,新朝之中,李善道最低不也得是个现任官?

只可惜,李密最后未能成事。

却亦无须多讲。

且说李密称了魏公后,赏赐、分封等事,一直进行了四五天。

头初两天,分封、赏赐的是翟让、徐世绩、李善道等这些重要的将领。

之后两三天,分封、赏赐的是徐世绩、李善道等各部的将校。

李善道部的秦敬嗣、王须达、陈敬儿、高曦、高延霸等,凡旅帅以上者,皆得了相应的封赏。

秦敬嗣几个得了仪同三司的正五品勋级;高曦、高延霸得了上仪同三司的从四品功勋级。就连后投的侯友怀、张怀吉,以至李善道的兄长李善仁、从子李良也都各得了高低不同的封拜。

李善道营中上下,连日内,一种微妙的气氛弥漫。

有军主易人,不再是翟让,换了是大家伙都不很熟悉的李密,而引起的不安。

也有李密不要钱也似洒下来的各类分封、赏赐,而引起的大家伙的喜出望外。

这一派微妙的气氛中,李善道与秦敬嗣等此际的情绪,却是大为不同。

他表面上,装作和众人一样的“喜出望外”,内心中,则对自己的前途再一次地进行仔细的考虑。连着两三天,晚上他都睡不好觉,拿本兵法,看似是在秉烛夜读,实在思前想后。

以贺喜为由,李善道又设下酒宴,请来了刘黑闼。

刘黑闼也得到了李密的封赏,郝孝德得被拜为了平原公,刘黑闼作为郝孝德帐下的重将,除其本职,也即郝孝德营的军职外,被授与了开府仪同三司的称号,此是正四品的勋级。

依照礼仪,五品以上可以着红袍。

一下子分封下来的官职、勋级、爵位太多了,不仅官印来不及造出,官袍也没时间做出来。只翟让等少数人在被拜官时候,印章、官袍同时下赐给了他们,剩下的人,现在尚是一概没有。却也不知刘黑闼从哪里搞来的红袍,来赴宴时,已是红袍在身,顿让李善道想起了翟让。

“贤兄这一身打扮,有一词可以形容。”

刘黑闼问道:“贤弟,什么词?”

——两人已经行过结拜仪式,行仪式时,单雄信、徐世绩、郝孝德等都到现场观礼了,他两人於今已是正儿八经的结义兄弟。

李善道打量着刘黑闼的装扮,伸出了四根手指,笑吟吟地说道:“如火如荼。”

“贤弟,你就不要在俺面前拽文了,你不是不知,俺不通文墨,斗大的字,识不得几个!”

李善道笑道:“如火如荼,就是说贤兄精神旺盛,红红火火。”

刘黑闼哈哈一笑,说道:“贤弟,你还别说,俺这几天还真是精神头好得很!含珠那小婢,昨晚还偷偷地问俺,是不是吃甚补药了?这小贱婢,说话忒不中听!俺需要吃补药么?”

结拜过后,李善道与刘黑闼是经常见面,要么李善道请他喝酒,要么刘黑闼请他喝酒,又或者两人结伴出猎、聚众赌钱,在李善道的有心之下,彼此间的关系“突飞猛进”,两人早已是亲热得很,因在讲话上,刘黑闼也已是不像早前,此前他还有点捏着,现在已经放开。

“说到补药,贤兄,正有一物献给兄长。”

刘黑闼问道:“什么东西?”

李善道亲从案上拿起一个匣子,下到帐中,到刘黑闼座前,递给了他,摸着短髭,笑道:“贤兄,此是张道长日前才合成的丹药两枚,名为‘欢喜丹’。据他说……”

“张道长合成的仙丹?他说怎样?”刘黑闼忙将匣子打开,里头两丸红艳艳的丹药入眼。

李善道笑道:“张道长说的怎样,也不重要,我就不重复了。到底怎样,贤兄且食之,试试即可知矣。唯一点,贤兄切记,不可晚食,须当提前半个时辰食用,食后不可饮酒。”

刘黑闼眉开眼笑,将匣子合上,小心地给了从他来的弟弟刘十善拿住,吩咐收好,连连点头,应道:“好!好!俺记住了,半个时辰前食用,不可饮酒。张道长的仙丹,俺又不是没用过,不消说,自是一等一的好用!”问道,“贤弟,却怎这次只有两丸?”

“比不得上次送贤兄的‘云雨丹’,此‘欢喜丹’用料多,制作耗时,故此回才得两丸。”

刘黑闼说道:“只得了两丸?贤弟全给了俺?那贤弟?”

“好东西,当然得先紧着兄长用!张道长已在烧制第二炉了,待第二炉烧好,弟再用不迟。”

——这话,却是李善道在胡扯八道了,他是来自后世的人,怎会不知道士们烧制的这些丹药,都是什么成色?送人可以,自家食用,他万万是不会做的。

话到此处,却是说了,那他把这丹药送给刘黑闼,岂不是在害刘黑闼?实际上,亦非如此。这丹药,他便是不送给刘黑闼,刘黑闼一样能从别处求来,一样的还是食用。

刘黑闼呵呵笑道:“好!好!贤弟重义有情,这份礼,俺就收下了。”

李善道请他坐下,自也回到席上坐住,叫高延霸令帐外的小卒将酒菜送进,等铺排摆好后,举起酒杯,说道:“贤兄,虽只才两日未见,已思兄如渴,恍若许久未与兄叙了,先饮一杯!”

刘黑闼、刘十善和陪坐的秦敬嗣等,将杯举起,皆饮了一杯。

放下酒杯,刘黑闼亦不用筷着,手抓起一块牛肉,三两下嚼了下咽,压了压酒气,然后笑道:“好酒!好酒!……贤弟,昨天俺本是想请你来俺营中喝上几杯的,被一件事给耽误住了。”

“哦?敢问贤兄,是何事也?”

刘黑闼对案上摆着的鱼脍等细食,如似未见,吃完一块牛肉,又抓了块羊肉,边吃边说,答道:“前两天,有一部义军,自河北而来,投附我军,这件事,贤弟知吧?”

李善道点头说道:“我知道。”

“这部义军的头领,与我家平原公是旧识,故昨天下午,平原公设宴,为他接风洗尘,俺是陪客,是以昨日,没能请贤弟到俺营中欢饮。”

自李密称魏公的消息散播出去以后,山东、河南、河北的各部义军,络绎前来相投者甚众,不绝於道。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义军赶来相投。李密为此,乃至已经下令,置百营簿,专门管理这些来投的义军,——簿号“百营”,可见来投之义军诸部之众多。

有的名气大的义军部,李善道奉李密、翟让之令,有从徐世绩等出迎,但更多的名气不大的义军,对这些义军,不用李善道、徐世绩等亲自去迎接。前两天河北来的这部义军,人数不多,千余上下,其头领的名气也不很大,故而李善道、徐世绩等没有亲去迎接。

“原来如此,是平原公遇到了旧识。”

刘黑闼叹道:“红红火火!贤弟,你适才这一个词,用来说俺,不见得妥当,却若用来说时下的我军,才真是最妥当不过!贤弟,今来投魏公的义军,千千万万,我军现真是红红火火!”

“魏公连败隋兵名将,名震四方,於今又洛口仓在我手中,粮储如山,更魏公慷慨仁厚,称公以后,封赏遍及,遂投者如云,何足为奇?”李善道心中一动,端着酒杯,笑眯眯地说道。

刘黑闼与李善道又喝了杯酒,说道:“当日来投翟公时,不瞒贤弟说,俺部中颇有迟疑的,生怕投了翟公后,外乡人受欺负,现下回看,还好平原公没有听迟疑的那几位的担忧!投翟公,俺们是投对了!……说到洛口仓,贤弟,俺听说了一件事,不知真假?”

郝孝德虽得拜平原公,刘黑闼虽得拜开府仪同三司,毕竟他们是外来相投者,和李密、翟让还是隔了一层,论消息灵通,比不得李善道。

李善道问道:“贤兄听说什么事了?”

“便是俺听闻,魏公有意在洛口仓周边,兴造新城?”

这件事,李善道还知道,笑道:“贤兄消息灵通。不错,确有此事。近日来投我军的义军各部,已有数万之众,以后来投咱的只能是会更多,这么多的部曲、人马,现有的仓城太小,自是难以安置,所以魏公在与翟公等商议后,刚做出的决定,打算在洛口仓兴建一座新城。”

“俺还听说,这新城,魏公打算造的不小?”

李善道说道:“初步定下,计划绕洛口仓,周回四十里,以建此城。”

刘黑闼咋舌说道:“四十里?啊哟,这得多大个城?”看了下李善道,说道,“贤弟,魏公打算在洛口仓建这么大个城?怎么说?那魏公的意思是,以后咱就在洛口仓这里扎下根了?”

“魏公是何心意,我哪里会知?……听贤兄话意,魏公若真是此意,贤兄似不赞同?”

刘黑闼抚须而笑,说道:“魏公的决定,俺有甚么资格评说?更别说不赞同了,俺更不敢!”

“也是,贤兄是河北人,若是咱们就此在这里扎根,贤兄想回趟家乡,可能就不太容易了。”

刘黑闼一挥手,豪气地说道:“大丈夫四海为家!俺既从平原公造了反,莫说再回家乡看看了,俺这条贱命,贤弟,实话与你说,俺早已都是不要的了!”

李善道摇了摇头。

刘黑闼说道:“怎么?贤弟不信俺的话?”

“贤兄的话,我自是相信。我等好男儿,今既起事,为的是干成大事,区区思乡之情,小儿女所为,当然是不值一提。可是,贤兄,有句话说的好啊!”

刘黑闼问道:“什么话?”

“有道是,‘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

刘黑闼笑道:“贤弟,给你说了,俺是个老粗,你莫拽文。这话何意?俺听不懂。”

李善道把这句话的意思,给他解释了下。

却刘黑闼是豪杰之士,这句话,可谓是正说到了他的心窝里!

思乡之情,可以忽略不计,然而风光起来后,若是不能回到家乡显摆显摆,尤其像刘黑闼这样,早年在家乡时,又名声不好、地位低微,确乎是心痒难耐!

刘黑闼闻得解释罢了,举羊肉在手,忘了入口,嘿然片刻,丢下了羊肉,说道:“此话是项王说的?贤弟,项王此话,还真是有三分道理!‘衣绣夜行,谁之知者’,嘿嘿、嘿嘿。”

李善道觑其神色,知他已然心动,却不复再言了,端杯劝酒,笑道:“贤兄,请再饮一杯。”

陪坐诸人中,一人起身,瓮声道:“‘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项王此话,大丈夫之语!不过,郎君,以俺愚见,即便是魏公意扎根洛口仓,刘将军若是想衣锦还乡,却也非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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