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行驶在午后傍晚的昏色中,路边的枯树仿佛也在排排不舍的哭泣送别,树杈的阴影不断在相靠睡着了的两张脸上交织、掠过。
沐青回头想要找沈露聊点他最近的专业篮球赛的业绩,不料又是看到了来时路上瞧见的刺眼的一幕,他眼神受伤 ,又强力掩了过去,只能对着陈迅的脸咬牙切齿,哼哼一声慢慢转过头去,似有不甘,却又无奈。
马上,在夕阳的颜色都要淡下去,夜色即将笼盖一切的时候,大巴车稳稳停在了学校的门前。
提前醒来的陈迅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害怕把沈露吵醒,一路维持着原本的动作,不过,现在,他恐怕必须要把睡得香甜的某人喊醒了。
陈迅小心伸出自己的手指,戳戳沈露软乎乎的脸颊,手感出乎意料的好,陈迅又忍不住多戳了几下。
沈露刚开始还以为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脸上挠,嗫嚅了几句痒之后准备继续睡,但脸上的痒意还在继续,于是,她就慢慢清醒了过来。
就在她睁开眼的瞬间,陈迅的手指收了回去,只是低头认真盯着肩头的人。
沈露迷迷糊糊醒来,就看见一张帅气又充满少年感的脸展现在自己的面前,不由得心脏快跳了起来,看清是陈迅,眼睛更是瞪得老圆,一下子竟然没有其他动作,直到陈迅徐徐出声。
“能移开了吗?我的肩膀好酸,而且,大家都下车了。”
沈露回过神来,眨眨眼,这才发现自己还靠在陈迅的肩膀上,想到自己一路上靠在那上面,脸颊就慢慢不可控地红了起来。
“哦,哦,对不起,睡着了,没,没察觉到。”
难、难怪,靠着那么舒服,宽阔温暖,还很有安全感······想到这,沈露的羞红颜色又加深了点。
“没事,下车吧,你不是晕车?”
陈迅清亮的声音将沈露从幻想中拉回了现实,五官又瞬间敏感得要命,车厢里刺鼻的橡胶金属味马上强烈得冲进了她的鼻腔。
沈露立即急躁起来,想要快点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下车,导师和其他同学已经到后车厢取行李了,车里只留下几个人。
沐青恰好把自己座位上的东西给整理完,回头看向沈露,热情邀请,“沈露,要不,等会儿一起下车,我帮你拿行李吧,反正我行李也不多,到时候帮你拿到宿舍节约时间,你不是还要赶着上晚自习吗?”
沈露动作急切,没有多加思考想要答应,却被赶来的朴雪给止住了话头。
“陈迅,那个,不好意思, 我在宜城给班里同学买了很多东西,而且,带过去的行李就有些多,我一个人搬不过来,能不能请您帮帮我,搬一些去宿舍门口。”
少女羞怯,但又壮着胆子上前试探,企图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不料,下一秒,陈迅直接抢过沈露刚清点好的行李,然后起身离开,叫上身后的沈露跟上。
“我力气没有沐青这个体育生力气大,只能搬轻一点的东西,你让沐青帮你吧,沈露,还不下车,不是难受吗?”
三个人同时目瞪口呆,出乎意料,但回过神来的沈露只能屁爹屁爹得跟上去,对着沐青歉意一笑,“抱歉啊,沐青,那你就帮朴雪搬一下东西吧,我东西少,哦,不对,我已经有人在帮我搬了呀。”
剩余在车厢里的唯二两个人脸色青紫,都像吃了粪一样难受,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两人只好紧跟脚步,在后面互相合作起来。
陈迅将沈露那轻量的背包带到宿舍门口后,就叮嘱沈露等会儿一起去教室。
沈露本来还很疑惑陈迅不用回寝室一趟收拾行李的事,在看到他身上那个简简单单松松垮垮的双肩包之后止住了话头,只能点头称好。
陈迅在沈露离开之后跨步,离女生宿舍门口远了一段距离,很有分寸,别人看来也不会误会。
等到沈露出来寻找陈迅的时候,她还在门口观望了一下,才发现不远处陈迅的身影,而就在他俩一起赶往教室的时候,沐青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只见他拉着个行李箱,另一手还提个购物袋,脖子上面还有书包挂着,再看朴雪两手也提了东西。
校门口离宿舍有很长一段距离,几乎是对立的两个极端,再看累瘫的两人赶来,沈露更是心下生愧。朴雪的东西,确实挺多,幸好陈迅躲过一劫,不是,为什么我会觉得是庆幸呢?!
朴雪老远就看见两人和谐站在一起的画面,心下有些不适,和沐青一同急忙走过去。
“沈露 ,你们不会要一起去教室吧?要不,等等我呗,加个人。否则,我一个人回教室有点不好意思。”
沐青即使满头大汗,却也殷勤期待地看向沈露,“对啊,反正教学楼都在一处。”
沈露觉得随便,看向陈迅,尊重一下另一位当事人的意见。
陈迅见沈露没有介意的眼神,再看另外两个超大号灯泡,心下不满,不好明着拒绝,又将选择权抛给了沈露,“看沈露自己意愿。”
“那行,我们俩在这里等你们,要快点儿!”干脆果断,无缝衔接,陈迅怀疑自己是不是放错话了···
喜出望外的两人分别回到自己的寝室里快速整理物品。
等他们一起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时,几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
谈话本来就僵硬,偏偏还要你插一句,我插一句,谁也不让谁好过。
沈露察觉到不对劲,企图缓和氛围,突然听到哪里传来一声呜咽,紧接着是时断时续的啜泣,在漆黑的夜里,很是令人毛骨悚然。
晚自习的时候不应该有人在外面啊,除非是老师,可是······
“停!你们有没有听到,有什么人在哭?”
几人立马停住了脚步,就连陈迅也感兴趣得竖耳认真听了起来,果真有人在哭。
“是个女孩子的哭声,从女厕所那边传来的。”陈迅马上冷淡地下了结论。
沈露又默默观察一番,发现果真是。
沈露回头,嘴角抹出狡黠好奇的笑,“要不,我们去看看?”
陈迅和沐青都僵住了脸色,头顶乌鸦飞过。
那可是女厕所,他们怎么进去?!
朴雪脸色难看,皱眉阻止,“别吧,人家兴许是有什么伤心事,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人家发泄情绪的好,而且,现在晚自习,万一是大人我们不就更尴尬了?”
沈露贪玩的兴致被泼灭了,顿时蔫了脑袋,但朴雪说得也对,打扰确实不好,别人偷偷躲在厕所哭,或许就是不想让人发现的。
沈露摆了摆手,马上无所谓了,“那就算了,我们还要赶着上晚自习呢,快走吧!”
几人经过浓密的树影,踏过新掉枯叶铺出来的小路,离那个厕所越来越远。
第二天,沈露又和李斐等三人凑在了一起。
凌桥抱住沈露说着这几日她不在班里发生的趣事,还有胖子从新闻报纸上崭新获得的第一手各地大时事,渐渐,就连平时只爱看言情小说的李斐也被吸引了过去。
李斐和钟春艳对凌桥最感兴趣也最满意的地方就是凌桥总是能将书本上的知识巧妙转化为故事类的东西,一点一点悄悄灌输进别人的脑子里,不仅印象深刻,而且引人入胜。
李斐由于天天听凌桥高谈阔论,上回月考她的成绩还提升了不少,就是因为从谈话里面获知了不少文化常识和大局世界观。
就在凌桥讲到某地某学校某时发生的校园霸凌案时,李斐突然一声惊呼,将自己最近得到的传闻也说了出来。
“唉,你们听说了没?听说高三有一班级也有一个女生遭遇了校园霸凌,可怕得很。”
沈露顿时有些好奇,“是在我们自己学校吗?和凌桥说的情况一样?”
凌桥讲述的是A女生被b女生误会勾引自己男朋友而团结自己姐妹合伙欺负A女生,A女生在长时间的诽谤污蔑下精神崩溃、最后跳楼自杀的故事。
由于校方藏匿信息,老师躲避责任,再加上证据不足,A女生的家长最终也没有得到实质性的道歉以及补偿,最关键的是女儿自杀的真相也不可得知。
即使这件事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以及指责,但是最终的结果还是以校方A女生学习压力过大并且没有及时主动寻找学校心理咨询室的帮助而导致抑郁自杀的借口搪塞了过去。
沈露既悲愤学校和相关机构的置之不理,又讨厌女生之间厌女的那一套,同时,她又悲愤A女生的怯弱不争,总之,在听故事的时候,她的心情很复杂。
于是,她不多做评论。
但是,要是同校也有这样的情况的话······唉······即使没出社会,但哪里都有社会的影子,这是人性。
凌桥和钟春艳恰好也有同样的疑问,纷纷看向了沈露,想要得到一些回答。
李斐见大家这么渴切,便愈加有兴致了。
“唉,这事还是从我那同班同学那里得来的,我跟你们说过很多次的,就我班里那个小灵通,她真得非常适合当记者。嗯嗯,回归正题。就是,高三年纪那个学姐也没招惹谁,就是太过于优秀,成绩厉害就算了,性格还好,外貌也棒,就是太受欢迎了,导致班里很多不学无术的男生都喜欢她。”
一听李斐停住话头,几人就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脸色有些明了的尴尬和气愤,原来,是怀璧其罪的罪呀。
某人继续,“就是,那个,你们应该听过不少这样的吧。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之后,她班里那些成绩不好的女生就结合起来,一起看她不顺眼,然后还到处传播谣言,中伤、冷暴力那位女同学,其他看得清的同学虽然看不过去,但也没敢招惹,自然也就没帮忙。毕竟,那是一群混混生,有时候楼道里经过都会听见她们对那个优秀学姐的辱骂针对。”
钟春艳这时刚好插话进来,“但是,那位学姐不是很优秀吗?怎么不学会反抗?”
李斐眉毛一挑,她正要说呢,于是声音更加响亮,“啧,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那个学姐还是个圣母,即使被人欺负了也只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一味忍气吞声,这不,人家更加肆无忌惮地欺负了,那些同情她的人也所剩无几。”
几人顿时不约而同地皱了眉头,她们,其实,一点也不希望自己的生活环境里面出现这样黑暗的现实,但所谓现实, 才是人生。
沈露开口,“我们政治不是学了吗?量变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发生质变,也许那位学姐会找到化解之法。”
李斐表示赞同,连连点头,“也是,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反咬人呢!”
凌桥搂搂钟春艳的肩膀,“我们的小春艳也是一个十分善良的人呐,钟春艳,记住了,到时候如果在你身上发生了这样的问题你一定要来找我们仨,准保挺你。”
说到这,李斐立马兴奋了,连忙搂住钟春艳的另外一边肩膀有力发誓,弄得比桃园三结义还要夸张。
沈露顿时就骄傲了,“也是,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到时候,无论是谁出了问题,我们都要坚定站在彼此的阵营,抵御外敌,互相帮助!”
“嗯。”“嗯。”“嗯。”
几人匆忙赶去了食堂。
路过高三教学楼的时候,沈露的脚步停驻,目光仿佛穿透坚硬的水泥石墙,看到了学姐所在的那个班级,看到了她活在舆论的高压之下的躁郁痛苦。
她十分庆幸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家人,朋友,班级同学,成绩,还有,陈迅这个“一万年”的老同桌。
人生变化无常,大喜大悲起伏不定,揣测明天不如学会把握当下。
听到前面李斐她们的呼唤,顶着头顶的太阳,沈露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