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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天色已然黑透了。严以琛和叶渡清在偏远之地停留了很久,再看这万家灯火逐一亮起,顿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严屹宽剔着牙起身,“我今天晚上自有安排,你们俩小心点,别被抓着了。”

“我们俩还能被抓着?”严以琛让他快走,自己和叶渡清去换一身衣服,准备偷偷摸摸地干点坏事。

月黑风高,帝都城郊的灵山庙门口,一队官兵正在巡逻。为首的那个是礼部巡察梁远,今天他轮值,机警地扫视着庙宇周边。

“几个门都换过岗了吗?”梁远问走来的西边门巡察。

“换过了,梁巡查,您在这守了大半天了,回去歇歇吧。”这个巡察揉了揉脖子,略带倦意。

梁远摇摇头,示意他先回去休息。这人朝他一点头,走了。

严以琛和叶渡清穿着夜行衣,蹲在附近的一棵树上。严以琛看了一圈,说:“这人还不少,礼部这么兴师动众的干嘛?真是闲的。”

叶渡清等到两队巡察错开巡逻的间隙,一拉严以琛,“走吧,我们进去。”两人飞快地掠过去,轻飘飘落到庙内的地上,没惊动任何一个人。

庙内的道人们最近两天也不能在此停留,整个山头都静悄悄的,偶有一两只家雀扑棱着翅膀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树下有几道小灯似的亮光,是庙里喂的猫。

两人走到正殿前,推开半边门往内看。浮云宝座上端坐着三丈有余的原一神塑像,长明灯映得神像法相庄严。

从正殿出来,按照林鹭告诉他们的方位,两人来到费征雁出事的那间偏殿。偏殿内竟然有说话声,透过半掩着的门,可以看见里面有两个黑影。

严以琛和叶渡清对视一眼,这不会是构陷费征雁之人来销毁罪证了吧?他俩一左一右,猛地把门推开,严以琛低声喝到:“谁!现出身来!”

其中一人立马拔刀,叶渡清也不遑多让,秋水出鞘。令人没想到的是,偏殿东侧的窗户在这时被踹开,又一个黑衣人破窗而入,也拔刀相向。

屋里头现在站了五个人,略显局促,三人拔刀互相指着,谁也没动手,气氛有点焦灼。

严以琛首先看出不对劲来,指着跳窗进来的那门面黑衣人,“陆骁!”

其余几人都愣了,持刀的三人犹豫着把刀放下。严以琛把面上覆盖的黑罩子取下来,“我说几位,现真身吧?”

其余几人一看是他,也卸去了伪装。最开始拔刀的那位是李熊,宇文奕宁从他身后绕出来。破窗的果然是陆骁,他是跟着宇文奕宁的,一看严以琛和叶渡清破门而入,还以为是刺客,就也进来了。

这三个人没想到能在这遇到严以琛、叶渡清,都挺意外。李熊收了自己的刀,问:“严少卿?你啥时候回来的?还有这位叶公子。”

“嗨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这么巧?我猜咱们几个是为同一件事来的。”严以琛把面罩塞进怀里,顺便把叶渡清脑后翘起来的头发抹平。

宇文奕宁没戴面罩,大概是嫌弃那玩意丑,不过他穿了一身黑衣服,黑色的绸缎在夜里还稍微有点反光。“的确,我也是为费寺卿一事来的。”说着,他看了一眼不声不响的陆骁。

陆骁也点头,“淫祭一事有蹊跷,他是被人陷害。”

“那不是想一块去了吗,既然如此,就一起查查吧。”严以琛不多废话了,看了看周围茂密的竹林,点上一个火折子。

李熊从身后的布包里拿出一盏折叠的小灯,给他点上,“拿这个,看的清楚。”

把灯点上之后,这偏殿中亮堂多了。有一幅挂画挂在供桌上方,供桌上摆了供果和香炉。几人的视线沿着供桌往下走,看到了地板砖上的图案。

“就是这个吗?”叶渡清蹲下去,轻声问道。

陆骁把灯拿近一些,回头看奕宁。

奕宁都不用看那图形,他闭着眼睛都能原模原样画下来。其余三人看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冷冷地说了声“是”。

这事儿还和宁王有关系呢?严以琛转回头,对陆骁猛做表情,想从他眼神里读出点信息。但陆骁看着冷脸的奕宁,单纯皱着眉头,没搭理他。

叶渡清很敏感地察觉到奕宁情绪的变化,感觉自己是不是不该出声,犹豫着站起身来给他们腾位置。奕宁从小就很轻易的能看出每个人的心理变化,见气氛稍显局促,忍着不适,上前查看地上这个阵法。

地砖上用墨画了一个不甚复杂的图形,大致的轮廓是个等边的三角,三角形三条边外写着难以辨认的符文。内部绘制了一个眼睛的形状,瞳孔似乎是用鲜血点上的,显得有些妖异。最引人注目的是三个顶点处放置的草扎小人,小人心脏的位置被扎入了银针,倒在地上。

奕宁拿起了一个草扎小人,放到眼前仔细观察。李熊本来觉得他这样不妥,想确定这东西上面没有毒药之类的,不过被奕宁一个眼刀飞过去,悻悻地收回手。

“少了点东西,看来这陷害之人了解的不甚详细。”他把草人身上的银针拔出来,看了看。

严以琛问:“少什么?这个阵法原本是做何用处?”

奕宁把针和草人放到供桌上,解释道:“这是个用于诅咒人的阵法,三条边上的符文是咒语,眼睛里的血是下咒之人滴上去的。小人身上除了银针,应该还有被诅咒对象的头发或者贴身之物,这里并没有。”

大家都听明白了,叶渡清说:“那么我们需要证明这个诅咒阵法不是费大人画的,费大人知道这阵法长什么样子吗?”

奕宁摇着头,“很不幸,他知道。”

“啧,这就有点麻烦了。”严以琛扫视着这房间里的东西,从供桌下面找出一个木托盘,里面有墨碟和毛笔。“这是用于画阵法的器具吧。”

几人检查了一番,碟子里的墨已经干透了,毛笔上有墨迹。托盘里还有一个小瓶子,里面是干涸的血,这应该就是“瞳孔”所用的鲜血。

叶渡清再去看地砖上的阵法,仔细观察后说:“这并不像是用毛笔绘制的,线条的圆润程度不对,更像是用手指蘸着墨在地砖上画的。”

奕宁也颇通笔墨,赞同他的观点。“嗯,那毛笔基本上没被用过。”

陆骁站在供桌前,这时打开上面的香炉,闻了一下里面的香灰,对严以琛说:“这里面的香不对,你拿回大理寺给林寺丞验一验。”

“闻了这个大人才睡着的吗?”严以琛接过香炉,倒出一部分香灰包起来。

奕宁反复打量这个房间,有些许疲倦,“现在的线索很难证明费寺卿是无辜的,我们还需要一些决定性的证据。”

李熊看这些人一时半会儿完事儿不了,自己站在这也是占地方,就出去了,“我在外面给你们把风,注意时间。”

他推门出去,关门时手接触到门边,顺嘴说了一句:“哎,这门怎么有点黏糊糊的。”

听到这话,陆骁过去把门重新拉开,示意举着灯的严以琛照向那里。

“嗯?好像是沾了什么东西。”严以琛摸了一把,闻了闻自己的手指。

叶渡清比较爱干净,看他随便摸这来历不明的东西,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他,“擦擦,是什么?”

严以琛又吸了一口气,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味道,“嗯…怎么有点熟悉呢,是啥呀……”

“又油又黏,也不是没干的油漆。”李熊手上也沾了点,伸手管严以琛要叶渡清的手帕。严以琛把他手拍开,去,拿自己的擦去!

想了半天,他打了个响指,“哦!我记起来这是个什么味儿了!”

“是什么?”其余几人一脸问号。

“哎呀,从天一御道往这边走,要经过一家卖糖油火烧的店,大人老是买这家的火烧,给的糖多,料足,外皮的口感还酥脆。我之前从他书房找着几个,红糖白糖的都有。”严以琛回味了一下,继续说:“你们猜,他从正殿走过来的路上,吃没吃东西?”

那四个人呆愣了片刻,有点无语,这就是吃货的洞察力吗?

奕宁对李熊说:“你去一趟,问问费寺卿是不是确有此事。不过,这和我们要找的证据有关系吗?”

叶渡清这时脑子转的很快,从房间里拿来那个墨碟,“如果费大人吃完了油糖饼后进了房间画阵法,那么这个墨碟就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这么一说,奕宁也明白了,“墨与油相斥,如果他用有油的手蘸了墨碟,这墨上面应该有一层油花。”可墨碟里的墨干干净净的,没有此类痕迹。

李熊拍了一下陆骁,“帮我看好人,我去去就回。”陆骁点了一下头,李熊立马离开了。

“不止门上有,这张椅子上也有。”严以琛照了照费征雁坐过的那张太师椅的把手,大家一瞧,果然是有些油手印。

“有一个问题。”奕宁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有几只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陆骁踹开的那扇窗的窗台,这几天它们没人喂,可能是饿了。

严以琛数了数窗台上的猫,还真不少。“什么问题?”

“他们完全可以说,费大人是洗净了手之后才画的阵法。”奕宁从荷包里掏出些肉干,朝小猫们招了招手。有一只胆大的小花猫跳下来,窜到奕宁腿上吃肉干。

叶渡清点头,怕这证据站不住脚,“这确实,这点我们不好解释。”

严以琛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此言差矣,我还有别的证据。”

奕宁身边,猫越聚越多,“咪咪”叫着讨食吃。陆骁把一只在他衣服上磨爪子的小黑猫拎起来,问:“是什么?”

“我们两个进来之前,看到了那天把大人带走的礼部巡察梁远。”严以琛冲着小猫“嘬嘬嘬”,不过他手上没吃的,小猫们都不理他。

“所以呢?”陆骁手里那只小黑猫张牙舞爪地想咬他,他看着那双澄黄澄黄的眼睛和那气哼哼的神态,感觉它有点像今天的宇文奕宁。

“梁巡查回去可能没来得及洗衣服,现在袖口的位置还有点脏。你们猜,沾的是什么?”严以琛拉起叶渡清的袖子,做了一个扯的动作。这下几人都明白过来,如果梁巡察的袖子上沾了费征雁手上的油,就可以证明费征雁在这房间里没有净过手,那么对他的指控也就自然不成立了。

叶渡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是真的适合干这个。”

严以琛哈哈一笑,还挺谦虚,“哎,今天这不是多了几位聪明人在场吗,效率高了不少。陆将军,咱们俩明天在早朝上跟他们一说,费大人一准就给放出来了。”

陆骁点点头,“我自然会同你一起讲了这些证据,不过他们若是问起我们的证据从何而来,你要怎么说?”

一旁沉迷撸猫的奕宁懒洋洋地开口:“就说是费征雁自己想起来,说与你们听的。”

还是他有招,奕宁在他父皇耳朵边上多念两句,黑的都能变成白的,费征雁也能从牢里给放出来。

过了一阵子,李熊轻手轻脚地回来了,“妥了,确有此事,咱们亲爱的费大人连吃了两个糖油火烧,弄得满手是油。”

“得嘞,我看可以收工回去睡觉了,明早再议。”严以琛给陆骁做了个“我看好你哦”的表情,陆骁挑了一下眉,不置可否。

奕宁起身出门,一串猫都跟着他走。“走吧,回去了。”其余几人也不知道他和李熊是从哪边进来的,目送着宁王离去。

“陆兄,我们也先回去了。”严以琛打着哈欠一拱手,和叶渡清离开了。

陆骁留在最后,把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归位,看到宇文奕宁刚才坐的椅子上有一个荷包,俯身把它捡了起来。

荷包上绣的是小猫的图案,看颜色有点像长信宫里那只白色狮子猫。陆骁把荷包揣在怀里,掩上门窗离开灵山庙,向皇宫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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