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鼎立和黄淑兰都是十来岁的时候就跟随家人一起偷渡到爪哇国的,他们的孩子都是在爪哇国出生的。
按理说,他们俩人是华侨,他们的儿子林浩元和林浩柏不是,已经算是爪哇籍的华人了。
这次不属于被驱离的范畴,可他们还没成年,将两人留在那个随时会出现意外的地方,林鼎立和黄淑兰都不放心。
他们拿出了全部的积蓄,给儿子们买了上船的机会,得到了重新回华夏国安家落户的机会。
听完他们述说完自己的经历后,陶均乐就把自己错过了第一次客船,后面为了登上这次的客船所做出的那一个月的努力。
再多的,他也说不出来了。
毕竟,那个时候的他不是在房车里,就是跟童佳在国内做“散财童子”,日子过得还是蛮不错的。
林鼎立和黄淑兰却不以为他是没得说,只以为他是不想提过得最艰难的日子,单单挑出还算好的日子来讲。
黄淑兰轻轻抚摸陶均乐的背脊,问道:“你就身上这一套衣服鞋袜吗?连个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呃……”陶均乐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只好闭口不语。
黄淑兰更心疼他了,立刻打开包袱,拿了一套自己儿子的衣服放到陶均乐的铺位上。
她说:“这套衣服是洗干净了的,你先穿着,等咱们安顿好了,把日子过起来了,我在买布给你做身新的。”
陶均乐道谢后,视线在船舱里扫视了一圈。
一个船舱可以住五个人,除了自己和林鼎立一家外,另一个铺位是空的。
跟林家夫妻接触的时间虽然短,但他能看出来这对夫妻是真的很善良,不想利用他们对自己的善意。
于是,他小声的对林鼎立夫妻,说:“林叔、林婶,我现在是没有钱,但是等我跟我爸的同学联系上了,手里就能有钱了。
他跟我爸爸都是庚子赔款的留学生,当初他回国的时候,还跟我爸爸借了钱。
我记得他的工作单位,等咱们安顿下来后,我就给他写信。
他跟我爸爸关系那么好,肯定会还我爸爸借给他的钱的。”
这个所谓的同学,说的就是已故的童斯和。
他和童佳想了很久,等他回来后,应该怎么让两个人的联系变得正常,思来想去,只有两个人的父亲都有留学经历这一点可以运用了。
先联系上,后面再想办法去京城,也算是有理有据。
本来他以为他这么说了后,林家夫妻能不那么可怜他了。
没想到,这话说完后,林家夫妻看他的眼神更加怜悯了。
尤其是黄淑兰,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开口劝道:“孩子,你这……怎么说呢?你爸爸还在的时候,都没要回来的债,你去要……
备不住你爸爸那个同学是有什么苦衷的,可是……哎呦……我就直说了吧。
你还是别对他抱太大的期望了。
没事儿,有叔和婶在呢,不会让你吃不上饭的。”
好吧,越解释越可怜了。
陶均乐不再说话,也不方便直接从口袋掏钱出来,再度道谢后,又躺下休息了。
他是希望能继续把刚才断了美梦继续续上,但躺下还没多久,就有两个黑乎乎的小伙子跑进了船舱。
一进来就说:“阿爸、阿母,我们饿了,刚才问了船员,说船上有吃的,还是免费的。
好多人都去吃饭了,咱们也去吧!”
黄淑兰一手拉住一个儿子,对着半坐在床上的陶均乐介绍道:“乐仔,这是我大儿子,林浩元,比你大两岁。这是我小儿子,林浩柏,比你大一岁。
这是陶均乐,比你们小一点儿,他就孤身一个人,跟咱们在一个船舱,你们你们就当兄弟相处了,知道吗?
乐仔,你也别一直睡了。走,咱们一块儿去吃饭去。”
陶均乐一站起来,让本来还想像拉弟弟一样去拉他的林浩元愣了一下,说:“哇,你好高啊!居然比我要高一个头。”
“是啊,刚才你躺着,也没看出来。没想到站起来这么好,得有一米八了吧?”黄淑兰也是很稀奇的看着陶均乐。
这辈子的陶均乐一直生活很好,营养也能跟得上,尤其这段时间跟着童佳一起吃,那营养更是均衡得不行,个子就开始蹭蹭的往上蹿,现在的身高有一米八二了。
陶均乐笑了一下,回答道:“可能是因为我爸爸是京城人,北方人都比较高吧。”
“看脸像个孩子,这一看身高,站在你身边,可太有安全感了。”黄淑兰夸奖道,越看陶均乐,眼里越是欢喜,心里隐隐的遗憾怎么自己就没个女儿呢。
这没有父母,孩子看起来也听话,从现在开始好好对待他,还不就跟自己儿子一样了。
不过,自己家没有,但亲戚家有啊。
想到自己弟弟家里还有个十二岁的侄女,黄淑兰的眼睛里就迸发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
甚至还在吃饭的时候,直接就跟陶均乐说了自己的想法。
刚往嘴里放了一口鱼罐头的陶均乐,着急拒绝,赶忙往下吞,差点儿没把自己给噎死。
猛灌了一口水后,来不及缓口气,就立刻解释道:“林婶,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我有未婚妻了,就是我爸爸那个同学的女儿。
当初他们都说好了的,我可不能言而无信。”
但没想到黄淑兰根本就不在意,她认定了拖了那么长时间都不还钱的人,是不可能遵照约定把女儿嫁给陶均乐的。
他父母在的时候,还有可能。
现在他父母不在了,根本就不可能。
可她也没多说什么,就等着陶均乐找不到人,受伤碰壁后,自己觉醒呐。
同时,她也在心里暗暗庆幸,这事儿还没跟自己弟弟说,要不然肯定是要被弟媳妇埋怨一顿的。
陶均乐没同意,黄淑兰就换了话题。
因为林鼎立和黄淑兰对陶均乐特别关照,就连上厕所都让自己的两个儿子陪着一起去,所以在船上的七天时间里,陶均乐根本就没有进入房车的时间。
但倒是把林家人的性格都摸透了。
林鼎立为人老实,喜欢闷头干活,有一手的好厨艺,特疼爱家人。
看到船上免费的餐食都是罐头和咸菜,他还主动去找了负责人,借用了小锅灶,稍微加工了一下罐头和咸菜,就为那些罐头增添了不少风味。
黄淑兰为人热情,跟谁都能说得上话,在船上七天,下船的时候,船上的七百多人她基本上都能说出门道来。
林浩元长得像黄淑兰,但性格却像林鼎立,也是老实巴交的,特别有大哥的样子。
知道了陶均乐是孤儿后,一点儿都不反对自己妈妈把自己的衣服送出去,还为了自己的个子矮,陶均乐可能会穿着那衣服不合身而自责,平时对陶均乐更加的照顾。
林浩柏长得像林鼎立,性格就像了黄淑兰,跟谁都是自来熟,就连负责这次撤离的负责人都夸奖他,以后肯定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他也不排斥陶均乐,虽然偶尔会抱怨几句,自己父母和哥哥都更加关心陶均乐,可他心里明白,他们对陶均乐的是可怜,所以,他的抱怨不针对陶均乐,只是在跟父母兄长撒娇而已。
一直等不到陶均乐消息的童佳,每次进入房车,连个纸条都看不到的时候,就十分担忧。
可现在的她除了等待,也没有别的办法。
这次,也不像上次失去陶均乐消息时那样,可以一直在房车里等。
现在的她已经是一名小学生了,每天都要按时按点的去学习上课,只有回家了才能进入房车去查看情况。
这一星期的等待,不止是她的日子难熬,林含意也同样担心。
之前的她主要负责在单位整理一些资料,遇到节日的时候,会去一些机关单位帮忙排练节目,做个辅助。
对于实事,其实并不太关心。
但自从一个月前知道了陶均乐为了可以顺利回来,只能待在爪哇国的码头后,她就特别关注这方面的新闻。
知道童佳也担心,她每天下班的时候,都会把单位的报纸带回家。
两人通过那一个小方块里有限的字数来推断陶均乐是不是安全的。
童佳还好,毕竟陶均乐上船的时候,是她亲自去送的。可林含意不知道,每天睡觉前都要祈祷一下,还让童斯和保佑陶均乐平安。
甚至是没见过面的陶爸爸和陶妈妈也在被她拜托的人里面。
童佳面上说她是在做无用功,但其实每每进入房车,见不到陶均乐的时候,也会在心里祈祷,祈求陶爸爸、陶妈妈和自己的爸爸,还有荣奶奶保佑陶均乐平安。
理智上,她是知道只要在报纸上没有看到撤离的船有任何新闻,那陶均乐就是安全的。
可是,只要一天看不到陶均乐的人,她就没有办法做到真正的放心。
而陶均乐在海上漂荡了一个星期后,也因为无法跟童佳取得联系而十分焦急,可他又没有办法拒绝林家人的好意。
最后,只能在临下船的时候,借口忘记带黄淑兰给他的衣服,又跑回到船舱里,将早就准备好的纸条放到房车里,才又带着衣服跑下船。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一行为又让林家人对他好一阵心疼。
等他下船的时候,林浩柏说:“他就一套衣服,好不容易多给了他一套,这还能忘了。半幅身家了,这脑子还能干点儿啥呀?”
黄淑兰拍了小儿子的头一下,说:“他那是忘了吗?他那是不习惯。上船的时候,一点儿行李都没有,在船上虽然换过衣服,可也不需要到处带着衣服走啊!”
林浩元点头,说:“阿母,我也觉得他是不习惯。
我之前跟他聊过,父母都是大学生,读了很多书,他说话也是文绉绉的样子,估计家里应该有伺候他的佣人。
以前是不需要他拿行李,后来是没有行李可拿。
这个落差不是一般的大,等会儿你来了,咱们可别说这个了,说了他心里肯定难受。”
其他人都点头,林浩柏说了句:“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放心吧。我不奚落他。”
“你还奚落人家?你有人家……乐仔来了,走,负责人说要排着队去填安置登记表,你们仨都还是上学的年纪,还得多填一个求学登记表。
这样他们才能根据咱们填写的信息,给安排住房。
咱们一起去填,到时候我跟他们说说,给咱们分到一起,住邻居,好歹有个照应。”黄淑兰还没数落完儿子,就看到陶均乐已经过来了,就赶紧跟他说起了正事。
陶均乐自然是不反对的,他填表格的时候,负责安置他们的人就一直在他身边看着他写。
负责撤离的负责人离开的时候,特意跟他们交代过,这批人里面有一个孤儿,让他们特别照顾一下。
所以,陶均乐的表格一填完,他们就立刻拿过去了。
安置登记表上除了写了他的个人信息外,境外主要亲属和境内主要亲属全都是无。
工作人员又看了他的求学登记表,说是已经高中毕业,希望参加高考,考华夏国的大学。
几个工作人员对视一眼,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走过来,问道:“小陶同志,你要不要把你父母的信息都写上,我们派人去帮你调查一下,看看你父母在国内国外还有没有其他亲人了?”
陶均乐将填写表格的位置让给了林浩柏,站起来对这位领导先鞠了一躬,然后才说:“叔叔,你好。不用麻烦了。
我爸爸是庚子赔款的留学生,出国没多久,我奶奶就去世了。我五六岁的时候,爷爷也去世了,家里的叔伯们在我十岁那年也都断了联系。
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爸爸收到信后,哭了一晚上,之后就再也没跟国内有过书信联系。
我妈妈是星城人,家里只有一个外公。
我被困在爪哇国的时候,就给外公家里打了电话,外公接受不了妈妈不在了的噩耗,一口气没上来,也没了。
亲戚是真的没有了,可是我爸爸还有个朋友在京城。
他曾经跟我说过,要是有一天来京城,一定会去找他,他们的关系特别好,是能互相借钱的关系。”
那位领导说:“既然如此,你把你爸爸这位朋友的信息给我写一下吧。
你要是方便,可以给他写封信。
这情况确实特殊,我托人去京城联系一下,看看他愿不愿意收养你。
在有京城的回信之前,先暂时给你安排到琼州华侨农场吧。
至于你写了要参加高考的事情,你之前毕竟都是在国外接受的教育,到底能不能适应咱们国内的高考,还真不一定。
我的意见是,等安顿好了,先给你找几套试卷做。
成绩可以,你就准备准备考试。成绩要是不理想,你最好是再读一年到两年的。
你看,这么安排,行不?”
“行。叔叔,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我听您的安排。”陶均乐虽然在房车里做了一些后世的高考题,可也确实摸不准这个时候的高考是什么模式,自然是听从更为熟悉的人的安排了。
陶均乐点头了,林家人也都登记完了。
很快,他们就被分配到了琼州华侨农场的农场一村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