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寒深秋,层林尽染。
我刚回徵宫不久,老执刃和宫唤羽竟遇害了。
夜深,我走出偏殿,抬头便见暗哨亭亮起红灯,千灯警戒,侍女们捧着白绫脚步匆匆。
宫远徵从宫外进来,他从侍卫手里接过手炉塞进我手里,又吩咐晚樱明日去制衣坊取新做的的冬衣。
那手炉似是新制的,炉身圆润,铜制紫红。
他提着灯,我们一前一后向羽宫走去。
前脚刚踏进羽宫,宫子羽便从地上站起来怒气冲冲地指责宫远徵,“宫门嫡亲一直服用你制作的百草萃,理应是百毒不侵!”
宫远徵看着棺材里的老执刃和宫唤羽,怔在原地。
“为何父兄中毒身亡?你们徵宫到底在干什么?”他扯住宫远徵的前襟,怒不可遏。
“子羽……”我下意识拉住宫子羽的手,宫远徵见我被拽得险些摔倒,用力推开了宫子羽。
我垂眸无措地盯着自己的双手,似乎维护宫远徵已融进我的骨血,成为了本能反应。
“住手!远徵!”月长老呵斥道,“不可对执刃无礼!”
宫远徵错愕不已,瞪圆双眸,“执刃!就他?”
“远徵!”
“荒唐!宫子羽也配做执刃?”他怒吼一声,“第一顺位继承人应该是我哥哥宫尚角!”
月长老解释缘由,但宫远徵根本听不进去,他刚要辩解便被花长老呵斥住了。
“有任何争议,等尚角回来再说!”
宫远徵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了羽宫。
我倾身行礼,想要开口替宫远徵解释,他来羽宫其实本意也是想要帮忙的,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此时的我,与他似乎并没有这么熟络,下意识的维护让我有些抗拒。
那日后,宫子羽便开始暗中调查老执刃和宫唤羽的死因。
宫尚角回到宫门后指选新娘一事也继续进行,但奇怪的是宫远徵也被一并叫了去。
日暮将至,宫远徵仍旧未归,我从侍卫口中得知,长老院要求宫远徵在本次选婚中选择一名新娘留在身边,暂做随侍。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确实都不适合从山谷之外迎娶新娘,宫远徵又马上要成年了。
思来想去,再待在徵宫怕是不合规矩,便让晚樱替我收拾了行李。
翌日清晨,我跟晚樱踏着重露一早就来到了女客院落。
入眼便是宫远徵的背影,他正伸手扶住一名女子,而她从宫远徵腰身后摘下了他的暗器囊袋。
就在此时我身后的两位徵宫侍卫忽而行礼并喊了句,“徵公子。”
声调要比平时高出许多,他们是想提醒宫远徵,果然是自小跟在他身边的人。
宫远徵转身见我站在不远处怔了怔,眼里一瞬染上些许慌乱。
他快步走到我身前,瞥了眼晚樱臂弯里的行李冷脸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面上虽平静,但心里却有几分难言的滋味。
“我听说长老院让徵公子与角公子、羽公子一起指选新娘。”
我微微侧身瞥了眼不远处的上官浅,以为那是宫远徵选择的新娘,“我想我再待在徵宫怕是不太合适了。”
“谁告诉你的?胡说八道!”宫远徵擒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近,“你哪儿都不能去!”
女客院落内的其他新娘和侍女见到这一幕纷纷侧目,我急忙抬手想要挣开他。
“你先放手。”我的手腕已经隐隐作痛。
他二话不说就拉着我向门外走去,只留下一句,“上官姑娘,我一会再来接你!”
我就这么一路被他拽着在山路上踉踉跄跄,片刻实在忍不住手腕袭来的痛感,我拽住了他的衣袖,“宫远徵,你弄疼我了!”
他这才稍稍卸了力道,“你不挣脱,我不就不会这么用力了吗?”
“强词夺理。”我摸着已有些红肿的手腕,眼尾泛红。
眼见天色已不早了,宫远徵还要去接上官浅,他走近我几步威胁道,“我还要送上官浅去角宫,自己回徵宫和我抱着你轻功回去,你选一个吧?”
自重逢后,他好像总是让我做选择。
我当然选择自己回去。
但回徵宫前,我先去了趟角宫,一来是去看宫尚角,二来是要回宫远徵的暗器囊袋。
上官浅推门后发现我正坐在软榻上一怔,“二小姐怎么来了?”
“我来看尚角哥哥,听说上官姑娘的嫁妆里有许多好茶,便来讨一杯吃。”
上官浅当然不相信我说的话,她一边煎茶一边不时抬眸看我几眼,“二小姐等了许久,应该不单单是为了吃茶吧?”
我勾唇望向她,开门见山,“上官姑娘对暗器也有研究?”
她倒茶的手一顿,心下了然我看到了她偷拿宫远徵的暗器囊袋。
“二小姐,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她放下茶杯,眼中波澜不惊。
我内力全无的消息除了几位嫡亲无人知晓,我呷了口茶,“你既进了宫门,想必对宫门上下应该有所了解。”
“二小姐,请明示。”
不得不承认,她遇事沉稳,丝毫不慌。
“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了?”我转了转手上的茶杯,她望向我时眼里多了一丝恐惧。
自朗弟弟和泠夫人去世后,宫尚角独担起守护宫门威望的责任。
宫门的老一辈中宫流商重伤卧床,老执刃终身不得出旧尘山谷,十五岁的我因自幼武力出众,天赋异禀,被选中与宫尚角一起斡旋江湖。
为了宫门族人的性命,我们的刀尖沾过无数歪门邪派和无锋的鲜血,手段狠厉、杀伐果断正是那时在江湖中流传开来的。
上官浅颔首,声音微微颤抖,“二小姐,我知错了。”
她这副样子在我看来更像是故作姿态,但确实楚楚可怜。
“囊袋呢?”
“我扔在河边了,应该会有侍卫捡到送回徵宫。”
她垂着头,生怕惹怒我一般。
“好茶。”我放下茶杯,从容一笑。
推门出去前,我侧过脸眉眼凌厉地警告道,“既已入宫门,不该做的事情别做,不该碰的东西别碰。”
*
果然,月上树梢,宫远徵的暗器囊袋已由侍卫交到了徵宫。
院子里种了几株昙花,我正在舀水侍弄花草,便替他接下了。
这是我回到徵宫后第一次来他的药房,一棵古树在檐外枝繁叶茂,我在软榻上坐下,盯着桌上的暗器囊袋出神。
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打开了囊袋,拿出里面的暗器翻来覆去查看,总觉得莫名熟悉。
难道这暗器也与我有关?
就在我疑惑不解时,宫远徵走进了药房,他看到我手里的暗器时瞳孔一震。
“谁让你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