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显然并非她一人。
齐瑞和乔成济说的没错,南弦宫的确毫无征兆的挑起了战局。
但又不太一样。
因为浮屠界早就是中洲妖兽聚集之地,且南弦宫原本就是中洲奉天宗没落时毫无异议的第一。
其他三宗固然不弱,但比起一洲之妖兽,到底乏力。
论起战力,占上风的一直都是浮屠界。
越过涛涛江河,低头一看,目光所及之地,妖兽遍地,戾气横冲。
而宫叶就站在密林之间,城楼之上,冷脸看着这场杀局。
南弦宫弟子一半跟在她身后,一半早已下了战场。
似有所感,她抬起头,寒风猎猎,硝烟弥漫,时隔数月,当初一起进入梵天秘境的小辈,再见时,却是也是尸山血海。
嗡——
天幕黑云滚滚,隐约看得见电光闪烁,周边灵气已经极度紊乱,那是炼虚大能在对战!
“宫叶!为何还不动手!”
天幕之上浩荡威严的声音传来。
南弦宫宫主,轩辕泓!
“师姐。”
跟在宫叶身后的弟子欲言又止。
天下修士也不是谁都愿做叛徒,但世事总分远近亲疏,宗门是他们呆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之地,不是说弃就能弃的。
更何况轩辕泓一做决定,早已牵一发而动全身。
大半下场的都是誓死跟随轩辕泓的,另外小半,大多犹豫不定,下意识的看向宫叶,若是这个宗门的大师姐,曾经中洲的第一也下了场,那他们自然下得了决心。
可见轩辕泓的确对宫叶不薄,甚至有意培养她在弟子之中的威信,如若不然,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号召力,亦或者,轩辕泓早已指定她为下一任南弦宫宫主,功法资源倾囊相授,似师似父。
这是他给出的诚意,同时也欲要将她变成第二个李疏狂。
“宫道友,你不会想违抗师命吧?此时拖延,岂不是给那些人喘息的时机?”
说话的修士眯起眼,一身青云宗的青衣,修为化神初期,该是青云宗遣派而来支援,同时也是督战之人。
“战前叛变,可是要即刻斩杀的。”
他语气轻蔑戏谑,瞧不出多少敬意,身上气息危险了起来,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放肆!我宗之事也是你一个青云宗配多舌的!滚!青云宗?还不如我南弦宫的三分之一!”
云淮怒然,瞧着随时都会暴起杀人的模样,狠辣非常。
“你!”
“若不想死,闭嘴。”
一把剑对准他的面门,陈文轩阴冷开口:
“南弦宫只不过人心不齐,还不至于被蝼蚁后来者欺上的地步。”
跟着宫叶等着宫叶做决断的大多都是宫叶的拥护者,见他口出狂言,说不定再说下去,还真的会联合将他爆杀。
修士脸色铁青,冷笑一声:
“好!好得很!时不我待,五息时间!若是她宫叶还不动手!那也别怪在下下令,将尔等论做叛徒,当场格杀!”
青云宗弟子来的不多,却耐不住青云宗和妖族关系更加亲密一些,比起南弦宫,妖兽多听命与前者。
“宫道友?宫大小姐?你可是中洲最有前途那几个啊,来时宗主便说过,对你极为看好,你如今尚且年少,或许不解长辈的意思,但若等你再年长些,怕不是会加倍感谢轩辕宫主和宗主呢!”
修士冷嘲热讽,软硬并施。心里多半是嫉恨宫叶的。
中洲天骄?宫家长女?未来的南弦宫宫主?狂什么?到时候还不是得低他们一头,就是南弦宫“弃暗投明”,还是他们宗主牵的线呢,清高给谁看!
话音落地,已过三息,陈文轩没开口,云淮则定定的盯着宫叶。
“宫——”
修士还欲要说,手中早已汇集灵气,准备动手,却与一身影擦肩而过!
噌——
“师姐!”
宫叶,拔剑了!
“宫叶!你要干什么?!”
战局之中,宫翼看见这一幕时目瞪欲裂。
咣当!
她的速度太快,到底是曾经的中洲第一,走过一道梵天秘境,修为远远超与同辈。
此群人之中,对于怎么对付她早已有所准备,祁凝紫衣飘然,日月弯刀倒竖。
另一边,樊承剑上莲花法轮旋转。
两人却又在看清对战之人时停下脚步。
刺啦——
刀剑摩擦,强悍的精神力没给对方一点反应的机会,全然不顾应对之策,谁都在快而迅速的挥动杀招!
随后——双双坠地!
轰!
爆炸声此起彼伏,叶长欢抬眸,身后凶恶的气息越来越近,她却没有回头看的意思。
此间黑茎金莲绽放,离她后背一尺之位,提着剑的剑修稳稳接住攻势,同为修罗道,两个修士再次对上!
奈何天骄之间,往往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一着不慎被人反超,差距只会越来越大,九宗大比第二和第八,实在差的太多。
当然,也不是没有可赢的机会。
嗖嗖!
飞扑而来的藤蔓铺天盖地,不满尖锐的倒刺,被顾斯恶挥出五剑,齐齐斩断!
不得已收回镜内。
云淮!
“顾斯善,我以为你不该来此。”
宫叶冷声,两个从来注定只能做对手的人,再见面也不会多有寒叙。
“奉天宗宗主愿意将我等送入梵天秘境,便是给我等机会选择,而今樊承祁凝宫翼皆在此,无疑,我等若是选择宗门,他们便是前来斩杀之人。”
年轻天才被斩,不管是对于哪一方都是致命打击,宫叶等人既然选择南弦宫,那仓乾没留他们的理由。
而这些人足矣,叶长欢和顾斯恶来此显然多余。
“可你到底还是选了。”
叶长欢一抹刀刃,看着刀面上倒映出来的眼睛,沉声道:
“宫叶,我从不畏杀,但我得承认,我一点也不想这把刀沾染你的血。”
轰!
杀戮道气息蔓延,修为显露,灵气直冲天际!
“居然这么快就……”
但凡认识叶长欢和顾斯恶的,发觉两人修为之后皆是止不住惊愕。
元婴后期!
同辈之中,宫叶和樊承也不过元婴中期巅峰!
“好刀!那就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宫叶扬声,剑锋刺破虚空,白色剑光挑起一只妖兽,直接朝着叶长欢砸过去!
大战一触即发!两人都不想就后手,也是真的较量,宫叶的修士在于各方各面全无大的缺点,而叶长欢一直以来的缺点连她自己也知道,那就是痴迷先发制人,疏于防守。
抓住这一点,宫叶瞄准一处她灵气薄弱之处,剑芒长达数丈,一点即中!
噗呲!
她眼睛微微睁大,看见血色蔓延。
叶长欢,没躲!
她仿佛没有痛觉一般,丝毫不顾肩膀上的伤口,同样一刀击碎宫叶的灵气屏障,随即贯穿同样的位置!
只不过宫叶的是剑芒,没入之后变消散不见,而叶长欢的则是实打实的长刀。
没有技巧,毫不拖沓,抵着宫叶,一点一点的逼着她、压着她一退再退!
在外人眼里像是两人一击就定了胜负,叶长欢受了些伤,宫叶却被压着犹如困兽。
但看似简单的动作,这期间两者的精神力,体内的灵气都在死死的咬住博弈,无声之间,已经交战数百招不止!
“师姐……本息!”
云淮想要上前帮忙,半张脸却被剑光照亮,急忙抬起千水镜!
锈剑反弹,顾斯恶稳稳接住反手后背斜切,与陈文轩的剑锋交织一处。
他定然看向千水镜:“云家的千水镜不是这么用的——”
云家瞳术,是云家为了给人族看一条活路,世世辈辈逆天而行方才修成的术法,云家上一任家主手拿昊天镜,死在奉天宗的飞天台上。
它明明是为救人族而生,却被叛徒用来对付人族,那将是云家瞳术最大的耻辱。
“谁说我是用来杀同族的!没瞧见我师姐受伤……”
云淮话到一半想到什么,立马目露凶光:
“与你何干!你以为你是谁?!胆敢管上我来!滚!”
下一秒就被剑气冲后背划了一道口子,一个踉跄差点被纷乱的妖兽蹄子踩上来。
云淮眼中闪过羞愤,怒然将妖兽震成血雾!
却见顾斯恶已经和陈文轩对战厮杀,后者戾气越来越重,退回之时一抹嘴角的血迹,冷嗤一声:
“尔等非我同宗,未曾同苦,局外之人,有何资格指摘!”
“此间祸事非我而起,我为何要同苦?”
剑修思路永远只在一条线上,想要被打乱简直天方夜谭。
“……”
他同样定定的道:
“我只知,叛者必死!”
“吼!”
滚入地面的杀局,妖兽杂乱,脚下无情,看见两个“自相残杀”的人修,想也没想的张开血盆大口!
却被两人同时抬起手,撕成了碎片!
青锋依旧插在宫叶的臂膀之上,叶长欢依旧没防守。
两人之间无形的斗争一直存在,灵气挤压,精神力绞杀,一朝不慎,就得惨败收局。
“可我有的选吗?”
宫叶咽下喉间的腥甜,声音微哑,突然对着叶长欢开口道:
“我自十三岁便入宗门,交好同袍无数,对我极好的长老也不少,他们于他人而言或许是冷酷无情之辈,但在我这儿却是有恩之人,而今要我选?我有的选吗?!莫非要我选来站在对面杀了他们不成!”
“叶长欢,若是你是我,今日叛了的是奉天宗,领头的就是你的师尊,你又该如何选?”
当初逼着李疏狂叛的青云宗宗主曾说过,人是分亲疏的,若是自己至亲叛了,又有几个真的大义凛然杀了就走的?
那不是一只畜牲,也不是一个物件,他或许是你身边最为亲近之人。仓踽于叶长欢而言似师似父,轩辕泓于宫叶而言也未尝不是如此。
“这世间之事从来没有如果,但宫叶,当初一双夫妻献祭,其下两子一子改修苦行,一子独遭天谴,这样的仓家,你有何颜面将轩辕泓与之类比?”
仓家满门,为了一个结果,独独只留下唯二血脉,他们或许可以死,但绝不会叛!
“你无非只是想要一个结果罢了。”
叶长欢刀面一横,原本有反抗机会的宫叶手顿住,闷哼一声,受下了这一刀。
“当初去往梵天秘境前,宗主该是给过你告诫。”
宫叶默然。
那比武台上,白袍修士给谁都提点了修为困境,只对温和笑道:
【好孩子,你的路还很长,真的要选那便从本心。】
所以为什么要让他们进去呢?明明那时早已知道了南弦宫叛变,为何还要赌?!
本心……她千里迢迢,来此一地,原本是为了什么呢?
宫叶止住。
两人的僵持被数股的灵气推开。
“宫叶!”
宫翼胸口起伏:
“你莫非真的要当叛徒不成!?那爹呢!娘呢!你别忘了,你也是宫家长女!”
“大小姐,家主和主母有言,宫家不可能因为你一人而叛,亦不愿与你刀剑相向。”
一个消瘦的老者出现在宫翼身后,嘶哑着声音道:
“故而,还望大小姐回家族去吧。”
修士亲缘淡薄,往往十来岁就前往宗门,就此一入仙途深似海,时间也不过是流水而过,回家族皆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是以大多数修士,宗门都要比家族还要亲近一些。
宫叶缓缓站起,和叶长欢对视一眼,脸上已经恢复正色,没看宫翼和老者一眼,扭头头也不回的朝着南弦宫而去!
她一动,陈文轩等人亦是跟随。
“宫叶!”
宫翼厉声,死死抓住自己手中的峨嵋刺,随即反手朝着她的后背甩了过去!
砰!
宫叶身后,一层灵气屏障牢牢防御。
她脚步迅速,却听见纷乱中修士争辩声交杂:
“云淮!你若是再敢去,爹会打死你!你这个不肖子孙!”
“是就是吧!可我在大战之中也并未伤过同族!”
云淮挣脱束缚,急忙跟着宫叶,却被后者反推了回去。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可宫叶已经带着人迅速离开,亦不是无人不愿意拦,但妖兽实在太多,几人一走,原地就会被妖兽占据。
“滚回来!”
云逸珊珊来迟,给了这家伙一脚,他可没留力道,左右他俩也不是什么兄恭弟及的好兄弟。
“丢死人了!我云家绝不能出叛徒!”
“放开我!放开我!那些都是我的同宗!我又没在战局中杀同族!我就和他们同生共死怎么了!你不就是怕爹把家主之位传给我吗?假惺惺!我不要了!千水镜我也不要了!放开我!”
云淮双目赤红,煞气极重。
他天生反骨,若要挣扎,的确难以控制。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响彻四下,原本心思各异的几人微惊的看过去。
云淮半脸上肿起,还有一个愣住的云逸。
动手的不是他!
站在云淮对面的女修冷艳妩媚,黛色衣裙间皆是银白禁步,头上珠钗亦是银白,手臂之上,黑色白色的毒蛇悠悠吐着芯子。
云淮气息哑然:
“娘……”
云家主母——苗璇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