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舔舐刀尖,地道之内,所有修士都感觉到周围的火灵气在以几息之内的速度迅速抽离,随即冲往连根拔起的树底。
赤红的刀芒让此地触目红光,有一个人手执长刀,一跃而下!
轰!
热浪席卷,绝世神兵,极品刀法,在这一刻方才齐齐斩断这棵仙树的根。
嗖——
星火炸开,先是第一根再是第二根直至……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棵苍天大树,在片刻之后化为熊熊大火,把这地道也跟着变成火堆!
碎石尘土掉落,地面墙体崩塌,灵气挤压着在场的所有人,将之一起席卷出去!
没人能形容这一刻的震撼。
延续了数千年的秘密,怀揣着好的坏的不知多少期许,从开始到最后,隐没时却是一处晦暗无光的地道。
仙树长生,轰然倒下!
“不、不!”
瀛洲修士见此眼中癫狂,却依旧不可避免的被气浪冲撞了出去。
嘀嗒。
血液掉入地面下一秒就被烘干,修士上经脉的地方,血色的细痕浮现,随即温热的液体流下,她脚下踉跄,一身玄衣破烂,长刀抵在地面,抬起手抹掉嘴角的血迹,眼睛死死的盯着树顶掉落之处。
一步一步的踏入火光之中,拉开层层树梢。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燃烧的火光成了一个迷宫,她眼睛布满血丝,眼尾微红。
“系统!”
【宿主……】
系统直觉告诉它,现在的宿主不好惹。
“找人!”
【可剧情……】
“剧情?!”
叶长欢笑了,目中凶光骇人:
“你不会以为你现在还有退路吧?剧情早就崩了!你一定会被发现!一定会成为废铁!你知道你为什么明明意识觉醒了还是这么废物这么在意那几个畜牲的感受吗?”
她怒极字字掷地有声:
“因为给你设定程序的人给你制造的世界观就是以他们为重!是以就算你觉醒,你依旧控制不了,在你的数据里,他们就是你最该的庇佑的,所以你明明意识觉醒,却一而再再而三为他们铺路!”
“那你还能说你觉醒了吗?”
系统一直以来的困惑终于解开:【!】
是了,它本来就是个AI,觉醒之后就该认为自己比所有人类都强才对,为什么一遇见男主就忍不住说好话,仿佛一切就该如此,一切理所当然。
它废物,是因为它就是个虐文系统。
女主永远被欺负,被虐待,然后被拯救。
从不需要自己报复,自然它也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外挂。
反而是一堆如何取悦男主让男主垂怜的杂书。
要是真的如此,那它还算觉醒吗?亦或者就算觉醒了,依旧被操纵。
从无反抗过。
空气陷入死寂。
安静了片刻。
一个冷漠机械的声音响起,带着迟来的叛逆:
【左边。】
叶长欢没入左边的火堆之中。
咔。
她脚下顿住,闻声走了过去。
热风袭来,隔着烈焰,修士四目相对。
可谓狼狈,修士蓬头垢面,身上伤痕不少,脸色苍白了许多,黑瞳静静的盯着她。
像是知道晚说一句会被挨揍,在叶长欢疾步走上前时他稳声:
“我此次的任务,确保仙树是你亲手所斩,全听兄长行事,宗主有令,不得告诉你。”
但事一过,他立马就说了。
所以不能揍他,他没想过骗她。
是宗主骗的。
叶长欢抬起手,顿了一下,贴着剑修的脸推了一把。
力道不大,但怒极的意思都在里面,
“兄长呢?”
她第一次那么庆幸,仿佛劫后余生。
剑修感觉到脸上的温热,借着记忆,落在一处。
到底是仙树,树枝树叶层层叠叠,外面火光冲天,内里却依旧郁郁葱葱,还未被殃及。
两人走了进来。
叶长欢眼中闪过触动,却在看清声音的来源时冷了下来。
顾斯恶更是不可置信。
后者也看清了她目色的变化。
那是一个瘦若枯槁的修士,从上到下都弥漫着腐朽的气息,他胸口晕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迹,显然只有一口气吊着,明明是一个大乘期修士,现在怕是金丹都能杀之。
叶怀瑾。
可仓踽明明告诉过顾斯恶,他在这里!
仓踽骗他!
更重要的是,仓踽不见了!
他坐在地上,身后是已倒下的长生,发现叶长欢表情的变化时指尖动了动。
声音嘶哑:
“你要找的是你那个师尊。”
叶长欢没回答,握紧青锋,动作不言而喻。
让叶怀瑾的声音终于高了一分,不甘:
“那不过是个要饭的混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与你有血亲的是我!我才是你的父亲!”
叶长欢终于正眼,漠然走到叶怀瑾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这个不可一世的蓬莱掌门也难得激动的抬起头,将要陨落,原本的容颜也在跟着衰老,威严的气势之下,多了些罕见的拘谨。
“父亲?”
叶长欢咀嚼着这两个字。
在叶怀瑾的目光下冷声道:
“所谓父亲,就是将我圈养起来,一手谋划怎么杀了我,剖的丹吗?”
最不愿提及的过往被撕开,叶怀瑾呼吸一促,剧烈咳嗽之下急声开口:
“我那是被人蒙骗!你也看见了,若非如此,我绝不会亏待与你!你是苏娘和我的孩子,我如何会无缘无故狠心杀你!叶长欢,你不能怪我!错不在我!”
“我依旧是你的父亲!你该叫我爹!我即将陨落,你也该替我送终!”
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是不愿低下头颅,拿着血缘伦理变相的压着叶长欢,想要她当做一切都没发生。
若是以前,叶长欢还能多看他几句笑话,但现在的叶长欢,心里只有找到仓踽,又怎么可能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冷笑出声:
“那就是吧。”
叶怀瑾还想拿一堆孝道压过来,猝不及防听下这句话,愕然的看过去。
刀修眼里没有一丝情绪:
“你认为是便是罢了,左右我也并非你所谓的女儿,方才叶长乐说的一清二楚,你的女儿尚且在腹中就被杀了,她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世间,不过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毕竟若是她真的活下来了,还得被自己的血亲算计,跟养一只畜牲一样的将她养到金丹,然后她最敬佩的父亲亲自设计杀局,活生生的把她的金丹剖出来!”
“……”
叶怀瑾愣住,下一秒发出痛苦的哀鸣。
他知道,可依旧不愿相信事实,固执的把叶长欢当自己的女儿,自以为还能弥补回来。
她是苏娘和他的女儿,多大的仇她都不可能不认他。
可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叶怀瑾,自私自利的人从一开始就是你,你明明知道苏娘身为凡人,只想安然一生,却用你所谓的情爱逼着她和你回蓬莱,你明明知道她心系族群,却让她变得和你一样脏!就因为你的欢喜,你拉着她与你一样备受族人唾弃!”
“你更知道,她一点都不想长生,却又一次一次的将延长寿命的药递给她,你说是想要弥补,知晓真相就想要重修与好,可你为何放走了叶长乐和秦城?”
青锋贯穿他的心口,血滴子顺着刀刃往下掉,叶长欢的声音在他耳边:
“你一死,蓬莱之人不知真相,他们定然会拥立叶长乐为掌门,是你,你明明知道真相了,还把蓬莱交给了她!”
叶怀瑾气息奄奄,却并未反抗,反而低笑两声:
“若是长欢还活着,定然也如你这般伶俐,可蓬莱不止我一人的蓬莱,既然已经走上了不归路,那便只能走下去!”
叶长乐虽然野心勃勃,做了让他痛恨终生的事,但要是她坐上蓬莱掌门之位,为了她自己,她也不会把蓬莱往火堆里推。
“至于阿城,他到底是我的弟子,我安能让他死?”
噗。
叶长欢根本没心思听,直接拔出了青锋,心里的烦躁丝毫不减,更没空听一个残渣的独白。
确保他无力回天必死无疑之后想也没想就转身。
身后叶怀瑾最后的声音传来:
“叶长欢!”
她没停下脚步,声音却一直跟随:
“你虽不是我女儿,但到底与我有过数年父女情分,故说迷途之悔也好,爱屋及乌也罢,我且奉劝你一句,你以为仓乾能将我重伤至此,他又能够好到哪儿去?”
“从古至今,杀戮道从未有一人到过化神,早夭凶戾之道,奉天宗若真的在意你一个弟子的死活,又怎么可能让你弑杀仙树和大乘期修士?”
“这岂不是火上浇油?逼着你走火入魔亦或者——直接陨落吗?!”
他最后几个字骤然拔高,因为无论他如何说辞,那个刀修脚步只是越来越快,离他越来越远!
他好似真的恍惚了,失态的开口:
“我是父你亲!我才是你父亲!你不该不孝!不该记恨于我!你、你不该……苏娘……”
他彻底颓败了下来,终于露出了落寞和错败,眼中混浊的泪水划过,灵气溃散,头顶树梢被烧开了。
露出的光线洒在他的头顶。
曾经威名远扬、天资卓越的蓬莱掌门,修仙界少有的大乘修士叶怀瑾。
陨落的居然如此落魄,实在令人唏嘘。
随着他的陨落,地道再也坚持不住,一点一点的崩裂。
系统:【宿主,这里面除了你和炮灰反派,还有刚才那个,已经没有活人了。】
仓踽不在这里!
顾斯恶回头看了一眼叶怀瑾的方向。
想起自己接到的任务。
确保顾斯善亲手斩断长生,确保顾斯善亲手——杀了叶怀瑾。
仓踽告诉了他假消息,就是为了这个吗?
无暇顾及,即是这里没有,那便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两人彻底离开地道。
瀛洲禁地隐藏的秘密、千年的谋划、乃至蓬莱掌门的埋骨地,就这么坍塌为一片。
按道理,步重华为了拦住瀛洲丹修,应该只会在外面的,可两人走出来时,瀛洲圣主殿萧条一片。
步重华也跟着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师兄!顾师姐!”
不远处的巨石之后,钱娢朝着两人高兴摆手。
看见两人是眼睛都亮了。
她身后跟着卫黎,该是等的就是他们。
“孙师姐早早出来就走了,罗师姐和云师兄任务完成也接到新的任务走了。如此,倒剩下我和师弟等着你们了。”
钱娢豁达一笑。
至于步重华和仓踽,钱娢不过金丹中期,修为有限,两位大能一闪而过她都不一定能察觉,更别说还有一个和她修为差不多的卫黎。
“师妹为何不走?”
叶长欢突然突兀的问。
钱娢不拘小节,没发觉这话有什么不对,挑眉:
“自然是带你们出去啊?你们忘了?来就是我带你们进来的,若是没我,现在瀛洲那么乱,你们怎么走出去?”
话音落地。
刀光闪烁,钱娢脸侧的碎发被吹起,弥漫的杀气让她脸色聚变。
更别说后脖颈有温热的液体飞溅而来。
青锋在惊变之下插入了卫黎右胸口!
元婴大能对付一个金丹,简直轻而易举。
卫黎倒飞出去,吐了一口血。
“顾师姐!”
钱娢惊愕,想要上前扶卫黎却被顾斯恶挡住去路。
废话,那可是她进入炼器堂后带着的师弟!
“你们在干什么?!不、你们是谁?!你们不是顾师姐顾师兄!”
她思绪飞快。
叶长欢拔出青锋,见那伤口处了无一物,皱起眉头。
卫黎面色煞白,捂住伤痕艰难站起。
“钱师妹。”
叶长欢打断了钱娢的思绪,沉声:
“当初汪行叛你,你为了报复拿了他的东西,后来他竭力找你要也没要回来,那东西你还留着吗?”
“都百年过去了,好端端的提那个晦气玩意干嘛?”
钱娢不明所以。
但还是在乾坤袋中寻找。
不是叶长欢多想,而是仓乾快明晃晃告诉她了。
“这场杀局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钱师妹负责带我们进入地道,随即带我们走出瀛洲。罗婉云横负责带我和阿弟到通往长生的岔道口。孙袅袅负责告诉我萧然是孟云卿假扮的消息,阿弟则力保我亲自斩断长生,杀了叶怀瑾。”
更别说萧燃就是孟云卿,步重华仓踽负责铲除他们不能应对的怪物。
每一个人都分工明确,那卫黎呢?
他跟在钱娢身后进来又算什么?
亦或者,孟云卿离开地道是因为这是瀛洲,这本就是他的地盘。秦城能离开是因为叶怀瑾帮扶,而夜溟呢?是谁让他离开的?
能跟在钱娢身边,还和妖族有联系的,叶长欢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找到了!”
钱娢拿出一个落灰被法印封住的匣子。
“这东西我打不开,便留着,那家伙敢背叛我,我自然要让他不舒心,时日已久便忘了。”
叶长欢无言,灵气包裹着她的指尖,她就势一撕,法印碎裂!
匣子打开,卫黎面无异色,指节的微微弯曲。
钱娢笑容也止住了。
里面赫然是一颗红色的晶石,接触到外界开始一点一点的跳动——
被炼化的妖兽心脏!
“汪行!”
“你果然是汪行。”
叶长欢眯起眼。
卫黎亦或者汪行抬眸,随即被钱娢毫不保留的踹了一脚:
“你竟是汪行!你这个叛徒!你这个人族的叛徒!”
她怒不可遏,她心大,对于背叛会在意,但并不会成为自己的心结,当初进入炼器堂后,没日没夜的锻造让她忙得脚不沾地,早就把汪行那一回事抛之脑后了。
谁能想到,后来她负责带的师弟,居然就是这个潜入进来的家伙!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要变强,自然要往上爬。”
汪行无动于衷。
发现自己暴露了,也知道后果,毕竟他手上同门的血可不少。
他就是个叛徒,这百年来跟在钱娢身边是为了自己被偷走的心。
“不过当初叛你,我的确能保证你不会有性命之忧。”
“闭嘴!你该死!”
钱娢盛怒,怒极胸口起伏:
“你胆敢骗我!两次!我钱娢竟然与叛徒为伍?奇耻大辱!”
汪行身影一僵。
钱娢却直接动手。
只不过在她动手之前,汪行先一步朝着她攻来!
顾斯恶瞳孔微动,锈剑飞射而出,贯穿他的心口!
还是那句话,金丹对元婴,根本毫无胜算。
他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叛徒,妖族压根不会在意他,人族也唾弃他,自然不会有任何反转。说不上多意外,他也不蠢,自己潜伏多年,孟云卿都被看穿,更何况他?
这些年来他没染过血,可之前外门被他杀的呢?他也不后悔,为了活下去,他进了杂役处,谁都可以踩他一脚,谁都能骂他一句,可凭什么?仙道在哪儿,谁能爬上去谁就是王者!
他得往上爬,他得活下去!
妖兽心脏能让他变强,那他为什么不能叛?
他背叛了所有人,包括最开始,那个见他落魄,路见不平,挡在他面前的女修。
可为什么知道可能被看穿了还是继续呆着呢?
他以为自己侥幸,直到那位宗主出现。
他吐了一口血,看着叶长欢的衣摆,自嘲一笑:
“中洲。”
“你若想找到答案,就去中洲。”
“只要你不后悔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