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喘声夹杂在风雪之中，大雪之下，就是从近处看也只能看见几个模糊的身影。
“顾……斯善。”那个被踩在地上的剑修近乎艰难的吐出这三个字。
他是水灵根，自然不会感觉到冷，尤其是体内那簇火团还在上蹿下跳的情况下，相反，他感觉到了平生从未感觉到的……燥热。
咕噜。
修士的喉结滚动，一滴细密的汗珠从他下巴隐没到衣领之中，眼尾微红的看着上方之人，像是随时都会反扑露出獠牙的一条恶犬。
“很难受？”
叶长欢扯起他的衣领，连带着将他也一起扯到眼前。
不对劲，顾斯恶第一次那么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心的巨变。
那股被他隐匿在内心深处的念头被勾了出来，脑海里无数个声音在叫嚣，可叫嚣什么，他却一个字也听不清，唯有一个念头。
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他很清醒，知道自己不是心魔作祟，可他却因为身体的燥热让自己的意识变得混沌，眼睛盯着眼前之人就挪不开了，心跳的越来越快，听话的回答：
“难受。”
他的声音急喘：“顾斯善，我难受。”
系统炸了：【难受就去找丹修，你你你你别过来了啊！宿主，系统觉得他不对劲啊！】
奈何叶长欢对它的话充耳未闻，笑意越深：“想要不难受便听我的，好好回我的话，我高兴了，就停了那火团。”
什么火团？这和火团有什么关系？
顾斯恶不明所以，盯着她的脸眼珠转动，欲要反扑的恶犬就这么潜藏了起来，嘴里回答：“好。”
这让叶长欢很满意，她眯起眼睛，掐住剑修青筋鼓起的喉咙：“那现在说，方才是不是不听话？”
剑修感觉到喉结处掌心的温度，促声：
“不听话。”
“还敢对我拔剑吗？”
“不、不拔。”
他呼吸又重了一些：“顾斯善。”
系统也咬触角，快哭了：【宿主！】
直觉告诉它什么东西走偏了。
但
等等。
系统突然想到，心魔是修士的杂念延生的执念，也就是说，宿主就算被心魔影响，要做的事也是她原本就想做的，只是因为心魔强化，变得更极端扭曲了。
所以，这个人类到底想干嘛？
系统默念一百遍千万别是它想的那样，这个炮灰反派有什么好的，它的男主们最好！
下一秒就听见一声嗤笑。
它的宿主了然，眼中闪过傲意，原本在顾斯恶体内的火团就此息灭，可顾斯恶并没有因为这个冷下来。
他抬起头，脖颈上手落在他的眉眼之上，在系统看不见的角度，指尖最后落在他的耳后。
最后轻轻的抱了抱他。
系统：【！】
系统发出尖锐爆鸣！它突然觉得自己的电多得用不完。
什么狗屁执念，一定是心魔，才不是宿主的想法！
它欲欲跃试，电流滋滋作响：【好你个心魔，冒牌货，快把我宿主还回来！休要造次！宿主你放心，系统现在就把你电醒，醒来以后记得再斩它八百刀！】
但无人回答它。
原本的燥热仿佛找到了本源，剑修手微微一滞，缓缓地回抱了过去。
水灵根修士修士天生冰冷，但他现在抱住了一团火。
那一瞬间，他好像明白自己的所有想法。
身边的乱象还在继续。
樊承依旧在练剑，朝着半空之中挥舞，仓踽照样和云逸抱头痛哭。
但到底都是天才，他们可能混沌一时却不可能混沌一世。
三人动作明显出现了迟钝和纠结。
耳边女修的声音却依旧：
“倒还算听话，荒山上的屋顶谁来修？”
“我修。”
【男主们也可以修！】
“我若走在前面，何人开路？”
“我开。”
【男主们也可以开！】
“日后赚的灵石谁占小头？”
“我占。”
【男主们也……】系统急刹车：【男主们不可以！】都是男主们了，当然要永远都比女主强啊，灵石也一样！掌握灵石才能有一家之主的风范嘛。
但它没想到这个炮灰反派这么不要面子，自觉少了优势，系统不比了！它坏心眼一上来，滋滋冒着电流，胆大包天的就要朝着女修而去……
叶长欢：“叫阿姐。”
怀里的剑修果然听话：“阿姐。”
也是此时，那串安分的火焰也就是这时突然沿着顾斯恶的丹田涌上！
簌簌寒风之中，剑修感受到滚烫的温度，原本混沌的目色一冷。
单手骤然扣住眼前之人的腰，将人抱起站了起来，锈剑在他手中一剑挥了出去！
可挥出的并不是冰霜，而是一长串包裹着火焰的剑光！
与之前他挥出隐没在风雪之中的不同，这次的火光并没有消散，而是与什么东西碰撞在了一起！
“轰！”
无数雪花被炸起，原本白茫茫的一片空间，明明看不清前路和后路，现在却在一瞬间肉眼可见的看见爆炸的地方泛起涟漪。
这一声大得震痛耳膜。
系统抖三抖。
还在挣扎纠结的其他三人只觉眉心一痛。
抬眼就看见剑修单手抱着一人，那人掌心落在他的后背，厉声：
“我灵气被压制，现在灌给你，继续！砸！”
火灵气灌入剑修体内，那团当初留在他体内的火团成为了唯一的媒介，后者并未做声，带着火焰的剑光朝着同一个地方斩去！
“怎么回事？！”
仓踽跳了起来，樊承反应最快，跟着顾斯恶一剑斩过去。
但，他的剑光才到一半就弱了数倍不止！
金丹中期巅峰的实力，落下去却连筑基中期的都不如！
“灵气压制！”
樊承眼中闪过惊愕。
“我怎么哭了！什么鬼东西！”
云逸一抹脸上的眼泪，脸色跟踩了狗屎一样难看。
他堂堂云家大少！怎么可能哭！就算哭，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
他两指并拢，往眼睛上一抹，双目立马出现一层金色虹膜。
瞳术！
那双眼睛扫去，云逸毫不犹豫的告状：
“师兄，我们怎么被一群怪物包围了啊！根本没什么路！我们既然被骗了！”
他的视线里，原本空旷的空间却是密密麻麻的透明水球，一团一团的叠成一圈将他们围得严严实实。
云大少何时吃过这样的暗亏，想也没想的就一掌劈过去。
结局和樊承的大差不差，甚至威势更小：
“这个鬼东西居然是水属性，还能压制修为！”
难怪、难怪他们会中招。
被压制了修为，还被围在一起催发心魔，可不得中招吗？
至于顾斯恶为什么不受影响。
或许远远不止是因为顾斯恶常与心魔打交道的原因。
而是因为顾斯恶是水灵根。
“水灵根本就是同源，顾斯恶难受影响，但同时他也伤不了这些怪物，因为他的水灵气一碰到这些怪物就会被吸收。想要破之，火灵根修士最为管用。”
那可想而知，这里面火灵根修士最被针对，果然叶长欢给顾斯恶转输灵气时自己拍出一掌，她的攻势居然被弱化到了筑基初期！
差点一点就变成练气大圆满。
这种差别只是对这些怪物的时候才能显现，若是他们自相残杀，那么他们的灵气并不会减弱，因为伤的并非是怪物。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清醒过来的？”
叶长欢突然问。
剑修一顿，自然的别过脸：“你提灵石的时候。”
叶长欢：“……”
【我就说宿主意志那么坚定怎么就着心魔了。】系统这下高兴了：【但这些坏东西怎么都没想到，宿主都是装的，才不会让心魔得逞！】也就是说，之前和那个炮灰反派也是假装的咯。
“闭嘴。”叶长欢心里低斥它一声，脸色怪异。
无他。
因为方才她是真的被心魔所影响。
但并非是被心魔附身，毕竟她的心魔被她压得死死的，现在也不过是些恶念而已，心魔只是让她做出她本来就想做的事而已。
她就是想将这人踩在脚下，就是想让他听自己的话，就是要撩起他的……
她突然低头，在她这个角度，看不见顾斯恶的眼睛，只看见小半张脸和爆红的耳尖。
以及……
咔嚓——
最后一剑挥出去时，扣住她的手突然松开，剑修瞬间离她十米远。
叶长欢稳稳落地，立刻正色回头，长刀斜飞而过！
方才那一剑将一个水团砸倒了下来。
眼前的画面也一再变化，密密麻麻的水团出现在眼前，见暴露了发出吱吱的声音一哄散开，像是知道偷袭要被揍，跑得飞快。
但奈何智商不高，跑的时候团挤团，最后居然朝着几人的方向挤了过来。
仓踽和云逸最倒霉，挨得最近，当然，他们也没想到这群家伙居然这么蠢，让两人只觉得头顶一阵阴影，才抬起头，那一群水团就朝着他们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咣当！
“吱吱！”
水团被一剑倒劈，砸的四散！
仓少爷仿佛被人泼了好几桶水，抓住剑挥舞，崩溃大吼：“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他边上，云逸真的生气了，画下的妆现在糊成一块，破口大骂：
“他奶奶的，本少爷跟你们拼了！”
然后仓踽就看见这家伙双手插进胸里……掏出了两个大馒头！
云大少一口一个，空出手再伸入胸口，这次他掏出了一块镜子，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仓踽：“！！！”
“妙法莲华！”
没了这群水团的包围，压制他们的修为的禁制自然也不在了。
樊承剑上法轮快如闪电。
作为奉天宗当初以为的九宗大比第一，他的实力自然亮眼，一招下去，水团破开，冷水四溅。
但有人比他更“亮眼”。
那个黑袍剑修一剑数十个，剑剑不落空，剑剑挑破还踩一脚，水花落在他的身上，湿漉漉的一片，杀气简直骇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杀杀父仇人。
其他人只当他是被戏耍真的生气了。
“杀不死吗？”
叶长欢看着手中渐渐蒸发掉的水汽，侧头，果然被挑破的水团在落地之后很快又恢复了原样继续逃窜。
【宿主，你把它都烤蒸发不就得了。】
系统出主意。
“但凡有一滴逃出去，它就能恢复原样，且这里是雪地，我就算是化神炼虚，也不可能将整个秘境都蒸发掉，更别说天上还下着雪。”
叶长欢一扫四周。
这些水团其实挺废物的，在雪地之中悄无声息的将他们包围在一起，但他们在走的时候它们跟着移动，直到几人被压制修为，开始迷失被心魔影响。
是以他们并非在原地打转。
而是一直在走。
现在抬头望去，他们赫然已经穿越了群山，甚至走到了最高那座的山腰处。
“该是秘境的考验。”
叶长欢做了决断，将来者修士的修为压到筑基上下，再引诱心魔催化，若他们道心不坚，无疑会就此沦陷走火入魔万劫不复，自然也没资格上山顶。
而现在他们从心魔之中醒了过来，水团也并未攻击，反而四处逃窜。
其他几人未必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自己出了洋相，不出点恶气心里多少过不去。
适才见水团跑，也跟着追着打。
直到冷静下来，拟定一个地儿修整一二方才放过那些水团。
彼时，樊承正打坐入定，稳定心神。
他自傲自己是无情道，不可能有心魔，更不可能被心魔所影响。
但无疑，今日之事直接打了他的脸，不过即便是被心魔影响他都只是朝着空气乱砍，一时间倒是无人知道他心魔是什么，但不妨碍他现在要自省。
至于顾斯恶，不知削了水团多久，听见修整，自己消散在雪地里，不知道藏哪儿去了。
而仓踽和云逸在吵架。
“你居然是个男的！你你你你不会是修阴阳道的吧？！”
“放屁！本少爷这是伪装！你才修阴阳道，本少爷什么声音你听不到啊！是男是女你都分不清！”
“阴阳道修士本来就是男也是女，就算你的声音听起来奇怪，但你穿着罗裙，我怎么好直接下定论！而且，什么本少爷少爷的，我才是少爷！你哪根葱！？”
两人撸起袖子要打起来。
系统：【他们真吵。】
叶长欢被溅了一身雪，盘坐在地上没出声。
她没忘记自己做的事，但做出的事的确在她意料之外。
她自以为自己心魔不过是万仙盟之辱和那几个畜牲，但今日，她好像又多了一个。
她没告诉系统，她并非装的，若不出意外，她会继续问下去做下去，至于接下来会做什么，她自己也猜不到，但谁让她问到了灵石？
一提到灵石，她就瞬间清醒了。
现在她自己沉思自省，下意识想到那之前匆匆一睹的小半张侧脸和爆红的耳尖，以及……
当时硌到她腰的是剑修的乾坤袋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