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窗外的落叶,知道她已经去了江南三月有余,这三个月里,可以做成好多事,也足够她慢慢喜欢上顾怀安。
谢瑾之的心中也更为慌乱。
他恨不得立即赶往江南,可朝中还有未了之事。
大皇子一党状告二皇子贪污,接下来二皇子一党必然进行反击,届时史家军动乱,必须要有人进行掣肘。
当日黄昏,外面的街道上即有消息传开,“史家通敌叛国,与匈奴人常年私下苟且,往来私账,买卖军火,致使我国白银大量外流!”
“史家是大皇子的母族,史家如此行事,这不是把大皇子往火坑里推吗?”
“谁说不是呢?史家若是出了事,大皇子恐怕再与储君之位无缘。”
“莫说储君之位,大皇子不被贬都算幸事。你们可曾记得当年的太子殿下,也就是当今的五皇子,当年就是因为顾家叛乱,这才被降为五皇子,如今也不受陛下宠爱,连个婢女生的皇子都不如。”
那人说话小声,两人交头接耳,另一个人却提醒道:“当年顾家之事,是陛下大忌,你竟还敢提,你不要命了。”
那人随即禁了声。
人群中还是有七零八碎的议论之声。
青城回到谢府,向谢瑾之禀报道:“世子爷,史家通敌之事,外面已经传来,就连城郊外都已经传遍了。”
谢瑾之道:“看来此事比我们想象的要来得快些。”
当然是因为二皇子一党在外面推波助澜。
翌日
朝堂之上
七个监察御史,工部侍郎,以及沈从明一党的人皆联合弹劾史家。
“陛下,史家通敌叛国,走私军火,与匈奴人签订不平等条约,竟背对君上臣民,行此忤逆天下之事,犯下滔天之罪,今日臣等将此贼人拿住,还请陛下定夺!”
沈从明将史家通敌的书信呈了上去。
皇上萧凤鸣接过书信,方才经历过二皇子一党贪污之事,他的心境已变得比以往平静,故而没有当场发怒,只是皇上沉重的声音里依然隐藏怒气,让台下之人都诚惶诚恐。
无论是非功败,君主是天,君主的定夺就是最高的准则。
台下跪拜的人都是被训化的臣子,即使心存忤逆,行叛逆之事,依然会对一国君父感到恐惧。
这即是权威的力量。
所以,天下教化万民,强调服从权威。使人顺服,是权威的教化目标,禁锢着权威下的人性。
人应当遵从野心和欲望,还是顺从天下的教条?
这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不过,在谢瑾之看来,这天下始终是少数服从多数,故而以万民为本。
天子是国家机器,权臣和朝臣亦是如此,如果有人为了私欲违背大多数的意欲,就应当受到历史的惩罚。
历史应当是公平的。如果不公,那就要有人站出来为其鸣冤,以确保历史的天平能够平衡,天下能够稳定。
顾家满门忠烈被害,是奸臣史家为了壮大势力,歪曲了历史的真相。
如今,是该他们偿还的时刻。
如果不能偿还,任由史家动乱,天下迟早会不太平。
陛下作为国家机器,也有失灵的时候,诸如错判顾家之案,也许是为了一轮的巩固,也许是为了更大的野心和私欲,故而暗中与史家同流合污。
但是,如今,他已不得不承认,当年因为贪婪和猜忌,最终让他尝到了恶果。
沈从明继续举证:“史家倒卖军多,共计白银万两,与匈奴人签订不平等条约,共计赔偿8000万两,史家通过与匈奴苟且,换取战功,封侯封爵,食异千户,堪称国之害虫、蛀虫!”
群臣听罢,皆然愤慨,皆请命道:“史家通敌叛国,请陛下治罪!”
史思弥见状,还想辩驳,可见到一摞摞的证据证词摆在眼前,他已无话可说,自请命道理:“此乃罪臣一人之事,与史家绝无干系,除我之外,他们皆不知情,陛下请治臣之罪,是臣糊涂,近两年贪恋权贵和功勋,一时迷了心窍,恳请陛下看在史家往日的战功上,请陛下宽恕史家,治臣之罪。”
史思弥拜倒。
御史大夫江竹均却是一阵冷笑:“史老将军所谓的战功,可是在顾家门下所立,史家还真敢居功!”
“顾家?”史思弥不屑地嘲讽道:“顾家通敌至使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有何战功可言?!”
“行了!”龙椅上,皇上萧凤鸣呵道。
谢瑾之抬眼看去,只见皇上指节紧攥住龙椅,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还依然克制。
看来,皇上还是不愿意提当年顾家之事。
谢瑾之看了江竹均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提。
江竹均未再与史思弥争辩。
皇上萧凤鸣未再多言,只亲自下旨道:“镇北大将军史思弥通敌叛国,着削却爵位,择日处斩,史家里应外合,讳乱天下,使灭三族。”
皇上用最平静的言语说着至黑至暗的话。
这是以儆效尤,也是威以君心。
朝堂上无一人不在胆颤,就连谢瑾之的内心也跟着波澜起伏。
陛下,是无情的国家机器。
当今陛下如此,未来的陛下也是如此。
对于萧家的男子,谢瑾之仿佛早已看透。
这三代的萧家,谢家为此马首是瞻,从不敢有一丝越矩,这才勉强保住了谢家的基业。
谢家注定只会有忠臣,而不会有权臣。
若真到了那么一天,朝堂便不再是他的归宿。
那么,挽挽呢?
君心似水,挽挽的心也不在他这里。
谢瑾之由来的落寞,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为天下的弃子。
孤舟无所系,天下一沙鸥。
江上飘渺影,无一人以终老。
挽挽的心在不在他这里,不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史家之事已尘埃落定。
宋维彰主动请缨去了西北前线,皇上派出亲兵将领占张雄前往。
如此,西北军权一方在宋家手中,一半在皇上手中,达成了相对的平衡。
谢瑾之作为带领张颂明、江心白二人前往江南,查询当年苏既明一案。
张颂明道:“现在去往江南,到了之后正好是十月,想来三秋桂子正飘香。”
江心白笑道:“应当能赶上最后一波。”
张颂明道:“江南的晚秋之桂,要开到十月中旬。”
他又道:“二位大人还未曾到过江南吧?”
江心白道:“不曾来过。只在书中看到,一直向往江南,不曾想是因为此事前来。”
谢瑾之一路上极少言语,此次倒是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他道:“我妻是江南人。她在江南生活了十二年。”
张颂明这才反应过来,谢瑾之的妻子苏氏正是苏既明的女儿。
说起那孩子,她小时他还曾见过,真是可惜了,据说大婚之日起了火,谢府的新妇命丧黄泉。
张颂明平日里不甚在官场上往来,也不怎么听讲他人议论,他现在也还不知道谢瑾之死后迎娶牌位之事。
但新婚丧妻,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应当是难以承受的。
他很抱歉地看了看谢瑾之,却见谢瑾之嘴角微微一笑,仿佛对未来满怀向往。
这次倒换成张颂明不高兴了。
他本还想安慰几句,却想不到谢瑾之竟如此薄情。
他拂袖而走,不愿再与谢瑾之挨在一处。
一行人前往江南,好几个日夜,张颂明未与谢瑾之说过一句话。
谢瑾之倒没觉得有什么,但江心白却觉得不对劲。但他也说不好是哪里不对劲。
三人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朝前行着。
*
苏文挽因为在明面上劝阻了秦川,所以得到了巡抚夫人的看重。
此后,苏文挽向巡抚夫人提出古绣之事,“还请巡抚夫人为小人引荐。”
巡抚夫人立即答应道:“此事好说,今日我约了黄夫人,你与我一同前去。”
见到了黄夫人,苏文挽先将那日违约之事讲了清楚,“实在是因为小人病重,昏死在了家中,其余人等也不知道我的情况,所以让夫人误会,实在是对不住!”
黄夫人见苏文挽与巡抚夫人一同前来,知道她是巡抚夫人的人,自然不敢再去拂她的面子,也陪笑道:“这事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我没有问清楚陆秀郎,就私自离开,只是我太爱重这古绣,故而关心则乱,还请陆秀郎不要怪罪才是。”
大家都是生意人,说得都是场面话,但礼尚往来之间,最是讲究体面。
巡抚夫人也在二人中间充当和事佬的角色,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二人各饮一杯,冰释前嫌,日后同在商场,共同扶持,生意长虹,岂不妙哉?”
苏文挽和黄夫人都笑着饮下酒水,干杯而尽。
黄夫人以五十万的重要金买下苏文挽手中的古绣。
像这样一段绣面,她拿到聚雅阁竞卖,自然要卖到上千万不止,一日之间她就在苏文挽身上赚了上千万,他心中自然高兴,便主动邀请道:“今日黄府宴会,还请我们江南第一绣郎前来赏光,为我府撑撑场面,不知陆绣郎意下如何?”
与她们交涉了半日,苏文挽就等着黄夫人这句话。
苏文挽笑道:“承蒙黄夫人厚爱,巡抚夫人厚爱,我竟也有机会去见见世面,在下自然是感激不尽,却之不恭的。”
是夜
苏文挽来到黄府。
宴会上,觥筹交错,苏文挽和诸位闲聊了几句,心中却一直惦记着黄府的私账。
待到酒过三巡之时,苏文挽才捂住肚子,假装呕吐,问黄府的下人道:“在哪里如厕?”
黄夫人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带陆绣郎前去。”
苏文挽知道黄夫人明说是吩咐丫鬟带她前去,实则是派人来监督她。
苏文挽从时雨那里学了些功夫,如今能不能行的,也只能尝试一下。
苏文挽捏住丫鬟的脖子,将其打昏了过去,随即给她喂下了昏迷之药。
而后将那丫鬟藏在灌丛之中。
苏文挽换上了丫鬟的衣服,在院中寻找账房。
此处富丽堂皇,处所隐蔽,想来就是黄府的账房。
苏文挽朝前走去,借助树灌丛遮蔽身体。
外面有几个侍卫来回走动,将账房紧紧围住。
苏文挽只好绕到后院。
只见后院的只有一个侍卫把守。
是时候拿出她的杀手锏。
苏文挽将迷药装在弹弓之上,瞄准士兵的头部,朝他射出毒药\/
此次,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也许是上苍保佑,苏文挽分明觉得自己射歪了,但那个侍卫却倒在了地上。
为了防止是侍卫使诈,苏文挽特意稍等了片刻,见那侍卫始终没有起身,苏文挽才朝账房的后院走去。
账房的窗子竟然是打开的?
难道里面有人?
苏文挽已无暇顾及许多,她翻身就往窗内走去。
这里果然是黄府的账房。
一眼望去,都是成册的账本,一叠叠地堆积,又高又厚。
肉眼能看见的,定然不会是黄府的私账。
这房间之内必然设有隐秘的机关。
苏文挽巡视四周,只见对面的桌上有一个玉瓷的花瓶。
苏文挽走上前去,扭动花瓶。随后,身后的石墙打开。
苏文挽走进去,里面是一间宽大的暗室,空间开宽敞,书架上的账册堆叠得很整齐,显然是有人常进来打理。
【贞元十三年.聚雅阁】
苏文挽在书架上巡视了一周,很快就找到了贞元十三年的账册。
贞元十三年,正是苏文挽父亲去世的那年。
诬陷父亲的罪证,定然就在这其中。
苏文挽翻开账册,一目十行,一幕幕的数字往她眼里钻。
但找了许久,却发现贞元十三年三月的账册缺了几页。
三月,是苏既明含冤获罪的时间。
难道他们为了掩盖罪行,已将相应的账册销毁?
季账和月账都没有,那么年账呢?
苏文挽拿起账本往最后的总账翻去,还未翻到,就听到外面有人声传来:
“有贼人进入账房,还不快给我去抓!”
是黄夫人的声音。
苏文挽心道不好,来不及查阅,只得将账册藏入袖中。
她随即往左侧跑去,只见有一个人影进来,抓住她的手腕。
苏文挽想要挣脱。
那人却出声道:“阿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