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迦。”
“迦迦。”
什么人在喊她。
南迦艰难的睁开眼睛,脑子里一片混沌,这是魂魄久离身体又骤然归位的后遗症。
甫一睁开眼睛,远处天光刚好投下一缕日光。
已经日出了。
南迦看着叫醒她的宋鸣鹤。宋鸣鹤处在逆光之中,他的背后是一轮金光闪闪的月光正在升起。
南迦摊开手心,那枚穿透她身体的子弹正躺在她手上。
“你们是怎么醒过来的?”南迦收好子弹后揉着脑袋眯着眼,嗓子似乎好久没说话,干涩发哑。
宋鸣鹤抬抬下巴,指向一旁“多亏班长呀。”
南迦看过去,果然是那个带着眼镜的瘦竹竿子班长陈醉。南迦一笑“唉班长,谢啦。大恩大德以后一定报。”
陈醉还站在博陵身边碎碎念,“怎么一个个的都爱跑到学校睡觉,也不怕着凉。”
见南迦冲自己说话,干脆走到她身边。“有什么恩德,但你们睡觉也太不挑地方了,走廊也能睡着?以前他们好歹还在教室里啊。”
南迦清浅的眼眸沉下来“以前?你还叫醒过其他人吗。”
陈醉见南迦仰着脖子跟自己说话太费劲,干脆蹲下来“是啊,怎么了?”
陈醉学习从来刻苦。总是清早就起床学习,但奈何家穷,天冷的时候家里跟冰窖似的,环境嘈杂无法学习。但学校里所有设施都完好。窗明几净还无人打扰,老师也同意他来学校蹭暖气。久而久之,哪怕不需要暖气也养成了早早到学校学习的习惯。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本是无意间叫醒的同学,会救了他们的性命。
南迦拍拍他肩膀“你会有福报的。”
陈醉不知什么南迦说的福报。
日头已经高升。
刚才离开的宋鸣鹤现在不知怀里揣着什么跑过来。
跑到南迦跟前,将手里半步多老板送的音乐盒放到地上打开。用南迦给做的钥匙轻轻一拨,音乐便开始了。
宋鸣鹤弯下腰绅士优雅的朝南迦伸手“亲爱的公主殿下,能和你跳一支舞吗。”
南迦错过了昨晚的生日晚宴,没法在舞池中和宋鸣鹤跳第一支舞。白瞎了南迦这许多天的舞蹈练习。
现在宋鸣鹤在阳光的沐浴下执拗的想将这份仪式补上。
身后的木盒音乐缓缓流出,三尾鱼缓缓升空,在空中变成了优伶。
陈醉看着在空中舞蹈的,吹箫的,抱着琵琶的三名优伶目瞪口呆“这3d投影技术牛逼呀。”
那轮金日在宋鸣鹤脑后,金边勾勒出宋鸣鹤绝美的轮廓。
南迦笑着将手放到宋鸣鹤手中,宋鸣鹤稍一用劲就将南迦从地上拽起,拥进怀中。一手相握,一手扶着南迦的细腰,在金色日光下,鼓瑟笙箫中翩翩起舞。南迦身上那件被宋鸣鹤暴改的小礼服在空中旋出一片蓝色波浪,泛着金黄。
景色宜人。
博陵慵懒的坐在地上双手撑地两腿交叠,看见南迦两人抱在一起跳舞后,眼睛瞄了眼身边坐着的正看得出神的楚纤纤。
轻咳一声,而后站到楚纤纤身前,高大的身影挡住刺眼阳光,投下的一片阴影完全将人笼罩其中。同样恭敬又虔诚的伸出手“那么这位美丽的小姐,我有这个荣幸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楚纤纤先是一愣受挫四年,自卑已经成为她的底色。她搓着身上的衣裙,手指扣到礼服上的鸽血宝石。
这件礼服她原本要送给南迦,因为在她心里无论自己穿什么衣服都只是南迦的陪衬,所以好衣服何必陪自己蒙尘。她也做好了在晚宴上不被任何人邀请的准备,本该就这样。
所以当博陵那双指尖长着薄茧的手摊开在她面前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找藉口拒绝。
可拒绝的话还没出口,抬头便看见对方的眼神,希冀,坚定,不带一丝怜悯与鄙夷。目光又落回眼前的清癯有力,带着锋棱,如它的主人一般的手。
大胆握上,被轻巧拽起身,用曾经学过的礼仪优雅回礼,和博陵在阳光下自信起舞。
旋转间,鲜红柔软的裙角拂过博陵的脚踝。
一曲罢,南迦与楚纤纤拎着裙摆半蹲行礼致意,男孩们朝着他们的女伴鞠下一躬。
“接下来怎么办?”楚纤纤问,三人习惯性的 看向南迦。
南迦看向陵园方向“咱们先去道个谢吧。”
陵园门口不乏售卖鲜花的摊位。宋鸣鹤与博陵将几个摊位所有鲜花都买空了。两人各抱着一大捧鲜花站在门口等楚纤纤。
刚才楚纤纤说另有要买的东西所以跑去了商区,她气喘吁吁回来时手上提着一个纸袋,看样子似乎是买了一双鞋。还有一袋糖。
四人进了陵园,手中鲜花在每座碑前挨个放下。
楚纤纤一边放花一边看着墓碑上的名字。
直到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和她一边大,他说他永远不会变老。
在号手消失前,楚纤纤连忙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二娃。”
楚纤纤将鞋和糖都放在他碑前。
这糖很甜,这个国家阳光明媚。
南迦伫立在一座无名墓碑前,碑上只有简单介绍。原来他甚至不是部队的军人,似乎是个留洋归来的富家子弟,临时顶替早亡的军医成为部队的后援。只是两天后就和部队一起覆灭在了此地,甚至没能留下名字。
从陵园出来将近中午。回到学校时正巧遇上医护人员将一盖着白布的人抬上救护车。
南迦冷眼旁观。她知道那是那名保安。
李苏苏和她的保镖在警方的押解下走出教学楼。经过南迦他们时她忽然指着博陵和楚纤纤扯开嗓子大吼“保安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昨天她俩也在,一定是他们干的。”
南迦无动于衷。保安的最终死因是心脏骤停,谁都不会怀疑她。
看见李苏苏,楚纤纤拉拉南迦的手臂。“南迦我爸爸……”
南迦稍一思索“那娃娃上下的咒有些恶毒,我如果强行解除会伤到你父亲。只能让下咒者本人解开才行。”
楚纤纤回忆给自己这个娃娃的人,“可是已经过去好久根本找不到他了呀。”
南迦沉吟片刻,“你还记得那人模样吗。”
楚纤纤点头。
南迦掐着下巴来回踱步,忽然从小竹篓里拿出一块黑铁牌牌。铁牌上没有什么繁复的花纹,只有一圈大雁浮雕。“也好办,用这个。”
“可是用这个要准备些供品,要用到神君身前供,可我的供米给了那客栈的店小二。”想了想打了个响指问楚纤纤,“你知道哪里有近些的道观吗。”
博陵插话,“道观没有,离这最近的是十公里外的万佛寺,行吗。”
“也行。”
宋鸣鹤将他的跑车开来的时候有些尴尬了,两人座。
楚纤纤站在车边举起手机“要不我打车去吧。”
才划开屏幕就听身边一阵引擎的声浪。
博陵驾驶着机车停在楚纤纤身边,长腿撑地,身体前倾,轻轻一按就把头盔给楚纤纤戴上“上车。”
云城最宽阔的临武大道上,鲜红的跑车闪电般疾驰,跑车旁跟着黑色机车,如豹般灵活穿梭。
万佛寺依照地形而建,庙宇错落层叠。一进大门就有一宽敞院落,摆放着几个香火炉,供香客上香焚纸,烟火撩人。
南迦不进殿,就在香火炉旁停了脚。嘱咐楚纤纤去和庙里和尚讨身前供。
楚纤纤猜南迦有什么忌讳,听话地去了。
宋鸣鹤陪着南迦在院里等着,不一会手机响了。是冯程提前回来正往这里赶。
“迦迦,我去接接他。”南迦当然不留他。
一时间只有南迦还在炉前。
中午时分庙里的香客不多,但炉里的纸钱倒是一直燃不尽。
忽得刮来一阵风,吹得炉里的火更旺了些,竟还有些被吹飞起来。
南迦蹙着眉看那朵飘在空中烧得最旺的火苗,起起落落向殿里的方向飘去。
佛殿都是木质结构,为保木头不被雨水腐蚀大多表面都会刷上一层清漆,极易失火。
那庙宇廊下又挂着连绵不断的经幡,极其不妥。
南迦跟着那一簇火苗伸手想要扑灭它。
可每次眼见就能伸手触及火苗时,那片载着火的纸钱又妖妖娆娆往前飘。
嘿,南迦脾气上来了,玩她是吧。
赌着一口气跟了一路,眼看那火又要落下,南迦一个飞扑甩掌过去,一巴掌打到一件白色袈裟上。
袈裟主人转过身来一笑“姐姐,有事吗。”
南迦说不出她是为拍熄落到他背上的火苗而不曾注意到他。
因为自他转身,南迦便看见一双如春水初生般的眼睛。似乎是这世上最干净澄澈的东西,像阳光穿透层层雾霭的林间,照在泉眼吐出的第一滴的泉水。
这样干净美丽的眼睛让南迦看得无法自拔,甚至连他一个沙弥喊她姐姐这样不妥的称呼都不曾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