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
那衔亲端圣旨,宣读晋封才人郭度仪为顺妃之诏,其位分一跃而仅次皇后。
老奴躬于郭度仪身侧,闻其言道,“皇上旨意中,言之望吾恪守不渝,勤励而勉,怎像在指责本宫?”奴子落簪于桌前,便见郭度仪发髻松散,“娘娘您多虑了,这啊,是皇上劝诫娘娘您呢!深处内宫,必得事事谨慎,恪守成规才是!何况您如今还有常宁,其可是您心头肉,您若有事,公主必要被牵连!您想想,是不是这理?”
凡是涉及其女朱迎欢,郭度仪对他人劝诫便深信不疑,“是!为了常宁,本宫俨要谨守自身!如今其为公主,却终以非嫡而被牵制,本宫不能令她为难!再落人口舌!”
奴子深以为然,“皇上前昔方才赐了公主众幕僚,今夜便封了娘娘顺妃之位,想来是对陈妃一案对您等多有愧意,皇上对娘娘与公主,仍是十分上心。”
郭度仪闻言,多有几番慰藉,才晓已是子夜,大内昏沉肃静,梳洗罢,遂而安寝。
滁州府衙,唯见司士入内禀报,言之有人从西郊逃出,登门府衙喊冤。
“喊冤?其人有何冤情?”最砚窥视,“这,卑职不知,其人不愿透露,只说,要面见殿下...”
“胡闹!其人来路不明!岂是其言之欲图面见便能见的!若其人携带利器...”最砚言时,三王即拦,正抬目而探,“其人在哪?”
“吾等已将其送至后厢。”
且见下从前头引路,正经过东房而绕后,涉足长廊之上,偶感风徐徐微凉,朱高燧迈步而行,其后跟随众多,便知三王所到之地,无不阵仗极大,一时扰了庭院清净,亦扰了尘世闲情。
“小姐,您看!”此间阵阵花香四溢,令人一时流连忘返,彼时李沐和立于树下,朝亦沁所指之向而望,神正与檐下且行且驻目之三王对上,那对视稍纵即逝,便见孟逸取下一株戴于李沐和鬓尾,那斜倚在耳畔之花衬得其气色愈佳,那廊中一行仍在疾步,犹见经过时,最砚冲亦沁使了个眼色,似是在说抱歉,无心打扰其等清梦。
“怎么走得这样急?这是发生何事了?”醉心不禁疑虑,此等之举,实难不令众人遐想。“方才闻侍卫言,像是从西郊跑出来一个矿夫,言之要寻三王殿下要报冤的!”那府衙之婢回说。
“报冤?”
“报的什么冤?”众皆异奇,怎么其等来此滁州不过两月,这儿竟频频有人喊冤?
“从前滁州,可是富庶常乐之地,怎么时隔几载未来,竟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李沐和闻亦沁所叹,不由心有余悸,更觉重担在身。
随行接连踏足后厢,正当其人登堂入室,那浑身落魄,形同乞丐之人便好似浮萍遇见稻草一般,朝三王猛地扑了过来,最砚随即挥手而挡,其人便被三两司士一气抓住,且将其扣在堂中,观朱高燧回身而坐于其首,俯视而道,“你是何人?”
其人窥三王目中锋锐,暗暗而颔首,谓来,“吾...小民,小民乃是西郊煤矿之徒,三王殿下,您,您可定要为吾等做主啊!殿下!”
最砚探其口齿不清,言语乱述,且斥道,“你口口声声要殿下为你等做主!又所求何事?你又为何而冤?除了你,还有何人?”
其人面色半黑,显而是许久未进食,常徒奔袭,而至瘫软在地,“小民...”其声有气无力。
观此状而知大概,三王即抬手示意,下侍遂而将饭菜呈入堂,其人便如一顿狼吞虎咽起来,不多时,其人吃饱喝足,三王方吩咐赐座,遂观对望,最砚问询,“你究竟何人?快快报上姓名!”
其人神色恍惚,道,“小民,乃滁州濂县人...”
众人皆疑,“濂县?”不止三王,在场皆来自京都,何会知哪是濂县?
“是。”“濂县属滁州哪个方向?”
“这...小人大字不识几个,实在对此些分不太清...”
朱高燧目沉,便见最砚知意问询,“殿下,可要去寻个滁州当地知地形之人?”
遂而见其允,下侍躬身便要出门时,却闻声由外而入内来,“吾来罢。”那声虽扬却轻。
最砚先观他等迎面,遂而众皆作揖道,“任君!”
其人见而附之,亦俯身而行礼,李沐和继而将其扶起,谓,“老先生你,来自濂县?”
“是,贵主莫非认识?”
唯见李沐和浅笑,遂而其等即落座,三王探其身旁,俨有孟逸作伴,神不由愈冷而移开,闻李沐和复道,“吾家外祖是濂县人。”
“噢...实在是巧,实在是巧!”那老夫笑从中来,像是死里逃生,此刻终有了一丝转机,“那,令祖母,可是姓贾?”李沐和继而点头,其便侃侃而谈,“那便是了!咱濂县之人,浅有贾与贺两姓。”
“那你怎知,其是姓贾,而非姓贺?”最砚不禁疑众人所疑,却见老夫泰然回说,“因贾为贵姓,而姓贺的,皆是如吾等贫苦之人。”
李沐和自知其中理,却犹有余憾,身处凡世,连做官俨有品级之分,何况平常百姓。
“如你方才所说,你来自濂县,那你又为何,会身处西郊矿地?”孟逸问询。
闻言,亦沁回之,“濂县属滁州西北,故而僻临西郊。”
“是,故而小民久在西郊煤矿为其卖力谋生,时逢近年来市场萧条,矿主便屡屡拖欠工钱,吾几次三番上门讨要,其等皆以未有而将吾搪塞,吾等实在无法!敢知前昔复又一去,确被其人壮侍乱棍打出,吾心愤恨不平,不过与其有过口舌之争,吾等便将追杀于吾,并将吾妻儿掳走,扬言要置吾于死地!吾不得已,方才拼了命逃出西郊!”
闻此番,众皆斐然,“小民听闻三王殿下来滁州,定是要为民除害的,您定不能让其等恶人在世横行霸道!”随之那老夫砰的跪地,连声哀求,“小民恳求三王殿下!您定要为吾等做主!为吾等讨回公道啊!那西郊矿地吃人!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不止于吾,遥不知仍有多少百姓深陷其中啊!”
“其等狂妄之徒,此天理何在?简直可恶!”孟逸报忿,下侍欲图扶那老夫起而未果,众观其痛哭流涕,心内感同三分。
“起来罢!此事,本王定会追查到底,予你等一个交代。”朱高燧道,正襟危坐,复观其人对窥而明,便已大喜过望,复又倒地而磕,“拜谢三王!拜谢三王!”
遂而其上示意将那老夫带下,为其安顿好住所,备好食膳。
“即刻去查,那西郊,与那矿地,何人在管!”
下侍听命而去,三王先行而出,见其行至檐外,便停驻而候,且待李沐和一行出门时,转身而观,众人疑他何探,便闻孟逸问询,“三王殿下!有何贵干?”
朱高燧极暗的神色透着一挂微亮,双目正睽睽而视,此时的李沐和立而正望,唯闻其道,“今日多谢任君。”
众皆颔首凝神,李沐和隐隐默首,以应其之言语,其却复道,“你之伤,可好些了?”
李沐和未答时,忽闻孟逸回语,“三王殿下!无事,吾等便告退了。”
瞧其俯身作揖,朱高燧眉之轻挑,垂视道,“本王问任君话,孟御史,也要干预不成?”
“微臣不敢。”
“本王瞧孟御史,不像是不敢。”二人神中争锋相对,直与四目岿然,彼时暖风虚寒。
李沐和移了半步,侧目已观朱高燧,回道,“吾已无碍。”
良久,其人转身之际,观朱高燧而回之,“那便好。”身影渐去,其言渐消。
正值盛午,枝繁叶茂。
其人坐于溪水之畔,吹奏长箫,不时赢得府侍喝彩,朱迎欢遥望其人神色,不由说道,“公子有此技艺,为何又时常自谦?”
其落箫于案,逊色道,“温恭谦节着,仁惠德风扬,微臣常以为如此,便可以立世。”
其言一出,冥冥却令人感觉如此熟悉。
‘常自省而能自谦,自谦而能自善,自善而能自持,乃臣立世之法。’
秋闱论。
朱迎欢忽而缓神,确见陈喻孝犹思,“公主殿下...可是不喜微臣如此?”
其顿言,“非然!”复道,“只是想起一位与此相似之人来。”
“相似之人...”陈喻孝惘然不知,朱迎欢与之对视,缓言,“公子,可听说过秋闱论?”
“自然!微臣对其中策论,犹有见识哉!”朱迎欢并未好奇其之为何如此回,倒是对其言之犹有见识颇有兴趣,观淳儿在旁隐隐发笑,问来,“噢?陈公子何等见识?”
“像是,志趣相投?”陈喻孝遂而回避道,“不,像是天下志趣非权势而己心者皆有所同,故而所感,臣在秋闱论中看见的,确是如此。”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非权势而己心。亦有所同否?那拥权便是求己心否?朱迎欢恍有顿悟,又不时糊涂,却异奇怎就思之于此。
“故而公子精通技艺而不显,俨是所为己心罢。”
“吾之立世之法,能得殿下感同,犹是幸事矣。”
朱迎欢摇摇头,旁观叹道。“此些且不难,只是从前吾竟并未知罢了。”
陈喻孝复之,“殿下能以己心容人之己心,怎不算感同呢?”遂而便皆是相视而笑,相似而笑。
阳普照万物,庭院空落落,音律复又婉转时,景在而风不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