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到晚上,季祈永缩在角落里,扒拉着手指,歪着脑袋想了想:今天有没有少一些惩处,好像有吧……
“最起码晚上吃到饭了,不用饿肚子了,嘿嘿,有进步,是值得开心的一件事。”
下意识扬起笑脸,可扯到嘴角又是钻心的疼,小心翼翼用手背给自己揉了揉,方才好受了些……
季祈永是那种很容易满足的孩子,一点点小事,就能把这一天的不开心,都给抛掷脑后。
就比如,晚间吃饭时——
季祈永学聪明了许多,乖乖站在旁边等着裴书臣落座,他才可以忍着疼坐下。
就是可惜,没什么他爱吃的菜……
裴书臣不说话,他也不敢说,乖乖低头吃自己的……只是饿了这些天,不自觉吃的有些多了。
“共食不饱的礼仪,没学过?”裴书臣冷不丁出声,语气凉凉的。
季祈永吓了一下,抬眼看着裴书臣,有些不解,可想起白日里,因为为自己解释,挨了一顿好罚。
眼眸低垂,有些不舍的把筷子放下,“是——永儿明白。”
见裴书臣依旧不说话,缓缓起身,去那块鹅卵石上,跪好,双手平摊放在膝盖上,“请师爷责罚。”
“跪着消消食。”
“是——”
季祈永躺床上,回想着晚饭的事,微微叹口气,摸摸自己的肚子,唉……还没吃饱呢……
“没关系的……师爷肯定是为我好的,怕我晚上吃多。”
季祈永费力从角落里爬起来,走到门框边…依旧呆呆的望向门外。
今日,师父会来吗?
昨日师父应该来了吧……“肯定是我没忍住,睡着没看见师父,今天一定要坚持住。”
想到秋庭桉,少年眼中浮现一抹笑意,虽有疲惫,却也温暖。
季祈永就这么傻傻的站着,傻傻的等着。直到最后一抹月光消失在天际,天空开始泛起白光。
可依旧是没人来……
“是不是……师父第一天晚上,来看了我,所以今晚便不来了。”
眉角难以掩饰的失落,又默默走回去,在角落里,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抱着膝头,努力寻找仅有的一丝丝温暖。
不可以睡了,天空泛白,他得收拾一下,去给裴书臣请安了。
去的路上,小家伙心里还蛮开心。
今天……可以吃一顿早餐了!
规规矩矩站在桌边,安静的候着裴书臣,眼睛盯着桌上的早餐……就连裴书臣来,都没注意到……
“做事情就好好的做,不要觉得是小事,便可分神。”
“去跪着清醒清醒。”
可……算了,季祈永也没敢再多看一眼桌上的饭菜,又回到了自己的“老地方”。
明明就差一点,就可以吃到了。
“没关系,明天一定要争取吃到!”季祈永默默给自己打气。
前三天的季祈永,不怕裴书臣,哪怕被罚成这般,在心里却还是处处为裴书臣解释。
师爷……是为他好的……
不能怨师爷严厉,都怪自己以前太娇纵了。
可后来,季祈永觉得……好像师爷就是单纯的不喜欢他而已。
字写好了,会被说时间太长,浪费时间;速度质量皆有,又会被说玩物丧志。
刺耳的话,莫过于:只会写个字,有什么用,可以治国?
起初的季祈永,见到裴书臣还会撑起笑脸,同裴书臣打招呼,即使热脸贴个冷屁股,却依旧师爷、师爷的乖乖唤着。
可三番五次被冷脸相对,甚至被罚,季祈永便不敢在裴书臣面前嬉闹了。
裴书臣说他,整天嘻嘻哈哈,成什么样子。
他以为,每天都努力做好任务,就不用挨罚了,可好像每天都有新的规矩,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
他开始害怕裴书臣每一次的出现,害怕裴书臣每一下的动作,哪怕只是一个简简单单抬手的动作,他都下意识的想跪下请罚。
生活似乎只有罚和规矩,什么都盼不来。
每每入了夜,季祈永便一个人,静静待在屋里,望着门外。
从前还能站半宿,可随着时间,他只能趴在床上,望向窗外,想着:今天会不会有奇迹,师父会不会来看他……
“师父……您为什么不来看我啊。”
“师父……永儿好想您,很想很想……”
……
再后来,他只能蜷缩在床上,费力的往外看,看的时间,越来越短……
“师父……您是不是不要永儿了。”
最后秋庭桉依旧没来,他困乏了,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等第二天起来,发现被子上,还有昨日裴书臣用教板留下的血……
渐渐的……季祈永好似适应了这样高压的生活……
直到最后三天——
季祈永行尸走肉般,早早醒来,木讷的洗漱、请安……
“最近表现不错。”裴书臣看向在旁边站的笔直的季祈永,点了点座椅,“坐下吃吧。”
“是——”季祈永坐下的瞬间,疼痛袭来,可当他再看向那些饭菜时,不知怎么,竟然没了从前的馋意。
只是麻木的,将那些饭菜送入口中。
吃相很雅,一举一动都透着世家公子的儒雅,可独独那双眼睛里,像是失去了什么。
期待……希望,还是爱——
他不再解释、反驳,只有顺从,任由裴书臣惩罚。
无论多么荒唐的理由,他都接受,他也不哭了,甚至连话也极少说了。
整日里,便只有,“请师爷责罚、谢师爷责罚……”,其余话,甚少听见他肯再说一句。
晚上,他也不再望向那空荡荡的门,他知道不会有人来。
但他也睡不着,身上的伤口,没人给他处理,他又不敢私自清理,所以就这样忍着……
等到早晨,他会用衣摆擦擦嘴角的血丝……
然后在裴书臣面前,装作一切正常的样子……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季祈永觉得——后来裴书臣见他这般模样,倒是渐渐放松了对他的一些“惩处”。
甚至有时会主动教他一些手工,可季祈永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了。
看着桌上自己曾经最擅长的木艺,他也只是机械的跟随裴书臣学习。
“学的不错,确实很有天赋。”裴书臣淡淡的夸赞。
可季祈永却并没有一丝的雀跃,只是有些微微歪了歪脑袋,平静的看了看裴书臣,又看了看手中的木雕。
好似有些不理解裴书臣的意思,在脑海里,拼命搜索,“很有天赋”的意思,是夸奖还是讽刺……
季祈永这些日子发现,自己的思维、记忆退化的厉害,明明很普通的一句话,他都要理解半天。
索性他也就不爱说话了,多说对错,裴书臣本就不喜欢他,闭嘴显然是个好办法。
只是淡淡的抬手作揖,套着回话的万能公式般。
“是——谢师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