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颜的烦心事,宋逸之暂时还不知道,他这才来刚刚到达省政府大楼。
三个多月不在,办公室依然纤尘不染,几个留守的副官纷纷汇报工作。
宋逸之漫不经心地听着,看着整洁的桌面,最上面的文件,日期显示还是一个月之前。
有副官敏感地留意到他的视线,连忙解释,“近两个月的文件都送到大帅办公室去了,有紧急需要我们处理的,当时都给您打过电报了。”
宋逸之随意问了一句,“大帅每天都过来吗?”
副官答道,“之前是每周两三次,自腿伤好了之后,每天在这办公。”
这是重出江湖了?
宋逸之吩咐:“把第二大营这个月的每日汇报拿过来。”
“是!”
副官刚刚应下,门口就传来厚重的脚步声,随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逸之,先不急。”
“父亲!”宋逸之站起身迎接,“我正想一会过去找您,您怎么过来了?”
宋震东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没事,腿好了之后就喜欢周围走走,这两年坐轮椅坐烦了。”
宋逸之淡定地看着父亲,微微勾唇。
宋震东本就没到五十,再加上近年来退居二线,保养得当,看上去就像是四十岁人似的。
昨晚和两个弟弟站一块,反而比他们看着还要年轻。
如今穿上军装,更是精神抖擞。
他摆了摆手,示意宋逸之坐下,“坐!我们先聊一聊。”
副官又上了一杯茶,并顺手把门关上。
宋震东先在办公桌对面坐下,“咱们继续昨晚的话题,闽南诸事已定,广城就不再举办庆功宴了,树大招风,宜低调处理。”
宋逸之坐回办公椅,颔首点头,没有提出异议。
啜了一口茶,宋震东缓缓说道,“闽南的消息传过来时,我请了石玉民出山,暂时担任第二大营将军一职。”
“辛苦石将军了!”这事宋逸之是知道的。
吴磊离开之前,把第二大营日常事宜交给了副将暂时代理。
闽南事发后,经商议,父子二人决定把吴磊留在闽南。
至于第二大营,宋逸之当即提议把副将转正,而宋震东不同意,他属意原本退休的老将石玉民。
“两个月以来,这老家伙把第二大营治理得井井有条,甚得我心,当真是老当益壮啊!我不打算换人了。”宋震东声音带笑,却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宋逸之没有打岔,静待下文。
话音一转,宋震东说道,“凡之昨晚你也见过了,历练这么多年,进退有度,仪表堂堂,为人处事颇为老练,我想让他到第二大营,给石将军打个下手,好好历练历练!”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宋逸之眼眸低垂,强压住心中的不悦。
昨晚就有猜到父亲想把宋凡之留在广城。
要不,不年不节的,无端端宋凡之为什么会回来?
给石将军当副手?这是奔着往大将方向培养吗?
只是,没到这最后一刻,他仍不相信父亲会这么做,这是想用宋凡之来牵制自己吗?
“当年祖父……”
宋逸之欲言又止。
祖父厌烦了妻妾纷争,子女相残,才把嫡子庶子分开生活,一劳永逸。
要不,祖母和父亲早年的生活能过得这么舒心?
宋震东接过话尾,神色凝重地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当年我们家的地盘,连如今广城的百分之一都不到,不过勉强算个拥有自己军队的大户人家而已。
现在,我们是全国最大的军阀,权势滔天,多少人虎视眈眈?然而,单靠咱们父子俩,要想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中稳住脚跟,绝非易事。”
“能拿得下,就能守得住!不过区区多了一个闽南,我有这个信心!”宋逸之迎着父亲的视线,眸底锋芒毕露。
宋震东呼吸一顿,清了清喉咙说道,“事情已经定下,早上我已把凡之送到石将军处,有他费心栽培,假以时日,必能给你培养出最大的助力!”
宋逸之见婉转的反对没有起到作用,直截了当地说道,“如果你在问我的意见,那么,我不同意!”
宋震东倏地抬眸,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
空气凝固了一般。
宋逸之从未父亲眼里看到这样的神情,有不满,有审视,有探究,有防备……
防备什么?又探究什么?
他小时候跟着祖母生活,父亲对于他来说,更像是师父和上级。
虽然他们交流甚少温情,更多的是谆谆教诲,严肃的对话与任务安排,但他们之间在公事上的默契,堪称最佳拍档,胜于无数父子!
出门在外,他并没有事事向父亲请示的习惯。
像这次在闽南,像之前在珠市,他的任何一个决定,哪个没达到父亲的要求?
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现在自己刚刚立了大功回来,不但没有奖励,反而给他来个这么沉重的打击,这实在让人寒心!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堂堂宋大帅没理由不懂!
他能让自己的兄弟,在祖宅守大半辈子,为什么现在要把宋凡之安插在自己身边?
宋逸之也毫不畏惧地回望着父亲,眼神中带着坚持,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我不同意!”
“逸之,你还是太年轻了!”宋震东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这天下局势瞬息万变,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
我们需时刻保持警惕,审时度势,方能在这乱世之中谋得一席之地,信我,我的每一步都是为你好!”
说完,他不再看宋逸之的表情,自顾自站起身,“你刚回来,应该很多事情要忙,尽快处理好,后天和我一起迎接大总统。”
很明显,他就是来下达通知,而不是和自己商量的!
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宋逸之冷冷一笑,满腹的郁气无从发泄,手中的签字笔早被折成两半!
邓子宇推门,匆匆进来,“少帅,我刚看到宋凡之和石将军一起!”
他能看到,想来宋军高层都已知晓。
木已成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