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念睡得很轻,他触碰她的额头,她就醒了。
缓缓睁开眼睛,时念扶着床边坐直了身体,目光紧紧锁定着秦豫垣,眼底有泪水打转。
“阿念……”
秦豫垣喉咙紧了又紧,沙哑着嗓音,唤她的名字。
时念握住他伸过来的手,笑中带泪:“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
秦豫垣慢慢将身体挪动到床沿,将头杵在时念的胸口,像只金毛一样:“对不起阿念,让你担心了。”
时念揉了揉他浓密的黑发,他的发梢蹭得她胸口发痒,她又默默将他搬回了病床。
“我去叫医生。”
医生很快过来,给秦豫垣检查过后,嘱咐静养。
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秦豫垣受伤的消息没几个人知道,他醒了,也就只有一些亲近的人前来探望。
包括秦豫垣在港城的几个亲信,还有柳筝。
他们是一起来的,柳筝难得一见地对秦豫垣没有好脸色,把食盒重重往桌子上一放,转头对时念说:“阿念,我想跟这小子单独说几句话。”
时念点头,看了一眼秦豫垣,又看了一眼其他人,秦豫垣那几个亲信立得很稳,没有一个离开病房。
她瞬间会意,原来柳筝的‘单独说几句话’,只是避着她而已。
时念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心中涩然地离开了病房,秦豫垣也没有将她挽留。
她就在病房门前徘徊,一会儿看看远处,一会儿透过明亮的玻璃看看病房内的情况。
忽地,她瞳孔放大,急步走到窗边望向里面。
只见,一向以温柔面庞示人的柳筝突然暴躁,举起手里的包包就向秦豫垣狠狠砸去!
秦豫垣一副虚弱模样躺在床上,拿开她的包放在一旁,不耐烦地皱眉,然后柳筝又朝他脸上甩去一巴掌。
时念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蜷紧手指。
他才刚醒来,身体那么虚弱,他的母亲为何要这样对他!
和柳筝一起来看望秦豫垣的亲信发现了玻璃窗外张望的时念,走过来,朝她笑了一下,然后一把拉上窗帘。
视线被遮挡,里面再有什么情况,时念就通通不知道了。
她心怀忐忑地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病房门打开,柳筝等人出来,时念从长椅上站起,惴惴不安地看向柳筝。
柳筝全然没了时念先前看到的暴烈,恢复了富家太太的涵养,唇角弯起一抹僵硬的笑,“阿念,那坏小子就拜托你照顾一段时间了。”
时念点点头,“应该的。”
柳筝长长地叹了口气。
时念重新回到病房,秦豫垣躺在床上,虚弱地向她伸出手,缠绵地叫了一声:“阿念~”
坐到床边,时念任由秦豫垣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把她缠在怀里,她垂眸看向身旁的男人,手指擒住他的下颌,低头观察,他脸上的巴掌印依旧清晰。
若不是时念亲眼所见,是绝对不会相信这是他母亲打的。
他母亲是多温柔的一个女人啊!
“柳姨,为什么打你?”
秦豫垣闪了一下眸子,“我这次受伤,让她有些害怕,再加上更年期犯了,所以做出了不理智的行为。”
时念回想起这件事也是心有余悸,那枚子弹,差几毫米就会打中了他的心脏,他的开胸取弹手术,做了三个小时。
思及此她更是有些内疚,“抱歉啊,如果当时是你开车,他们肯定追不上的,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秦豫垣阖了一下眼睛,将时念拉倒和他一起躺在床上,尽管身上的伤痛得厉害,他还是将她紧锁在怀里。
“阿念,不要自责,你没错的,是我突发奇想教你开车,在京城生活惯了,忘记港城并不似那里一样安全,大意了,大意了……”
时念低垂着眼眸,小心翼翼枕在他的胳膊上,尽量不去牵动他的伤口,秦豫垣醒来后,她担忧焦虑的心才真正落到肚子里,才有空去想昨天发生的事情。
秦豫垣救了她。
危机时刻,他竟然毫不犹豫保护了她,用身体替她挡下那颗子弹。
如若不然,现在躺在这里的人就是她了。
不,也有可能,她会死。
虽然知道那伙人是冲他去的,自己是无辜受累,可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在她眼前时,她才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理智说了算的。
她胸腔中充斥着很多情绪。
秦豫垣推倒她的那一刻,她心脏疯狂跳动,有什么枯死的东西剥掉沧桑的外皮,焕发出绿色的生机。
他的鲜血浸染了她的双手,他倒在她的怀里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的心中涌现出了巨大的悲鸣,好像天地间再也没有比这更惨烈痛心的事情了。
以至于她在手术室外等待的那三个小时,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从来没有感觉时间过得那样慢过。
当人无法面对现实的时候,往往会将意志寄于神迹。
她每一秒都在祈祷,祈祷上天能让秦豫垣活着,为此,她愿意分出一半寿命,只求,能让他活着。
她可以不爱他,可以离开他,可以对他恶言相向冷漠相待,他们之间可以发生很大的甚至无可调解的矛盾,但是他不可以死……
虽然很矫情,好像也很圣母,但这就是她,是她源自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也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时念将脑袋轻轻靠在秦豫垣肩膀上,眼角有晶莹的光泽落下,沿着白皙的肌肤,最终没入鬓边发里。
秦豫垣长臂绕过时念的背,低头轻轻吻上了她的眼睛,嗓音低沉:“阿念,还记得你答应我的,我们结婚吧?”
时念顿了一下,蓦然想到昨天他生死边缘与她所说,如果他活下来,她嫁给他好不好。
那时是她陷入绝望的情绪中,才点头答应他。
可现在他的情况稳定下来,没有性命之危,她又不想履行承诺了。
心痛是真的,但过去发生的事情在她心中留下的隔阂和芥蒂也是真的,那不是他一句知道错了就可以抚平的。
时念敷衍:“等你好了再说吧。”
秦豫垣漆黑眼眸一动不动地注视她,时念被他看得心里发虚。
刚想再说些什么,忽然,他剧烈咳了一下,牵动伤口作痛,秦豫垣一瞬间脸色发白,额头又溢出冷汗。
他蜷着身,手掌捂住胸口,忍痛颤颤道:“我知道了,阿念,你当时是哄我的……”
那模样,看着可怜无助又令人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