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佑安记得，那天他无聊地在庭院里画画，试图用画笔捕捉那些飘渺的思绪。
他全神贯注于画布上，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江延的到来。
江延，他的父亲，一个他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江延的到来无声无息，他的动作轻盈，仿佛不想打扰到江佑安的创作。
一旁的仆从注意到了江延，正要上前提醒江佑安，却被江延挥手制止。
江延示意仆从保持安静，然后自己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目光落在江佑安单薄的背影上。
他的眸色在那一刻微微动了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江佑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世界中，完全没有察觉到江延的存在。
直到屋里的宠物狗十一睡醒了，跑出来，看见了穿着黑色风衣的江延，立刻对着这个陌生人狂吠起来。
江延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死死地盯着十一，气场强大到足以让任何生物感到压迫。
十一感受到了这种气场，立刻停止了吠叫，呜咽了几声，安静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江佑安从专注中回过神来。
他转身，准备责备十一无缘无故的狂吠，却在转身的瞬间，意外地撞上了江延的视线。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江佑安愣了好久，才缓缓地反应过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不确定，犹豫地叫了一声：“爸爸……”
江延点了点头，他的动作虽然简单，却透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感。
江佑安的手臂在这一刻微微颤抖，手中的画笔在纸上落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破坏了那幅即将完成的作品。
江佑安的心在胸腔中狂跳，他没有去管那幅自己构思了一个月才完成的作品，慌慌张张地放下画笔，站了起来。
面向江延，却不敢向前迈出一步。
江延抬眼，淡淡地望着江佑安，他站在那里，身体微微颤抖，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兴奋。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星光，目光炽热，仿佛能够照亮周围的一切。
江佑安真的是完美遗传了他母亲的长相，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不同于江延的深沉，它们单纯到能看见里面所有的情绪。
江延唇角牵起温和的弧度，语气顿时轻了很多：“过来吧。”
得到许可的江佑安抬脚就往那边走去，期间害怕自己走快了会引起江延的呵斥，又不得不克制着，放慢了脚步。
今天的江延格外温柔，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示意江佑安坐下。
待到江佑安坐下，他才缓缓开口，倒了杯茶递过去：“先喝点茶，昨天你生日我没有来，你不会怪我吧？”
江佑安亲抿了口茶，听见这话赶紧把茶放下去，但是没有正面回答：“哥哥告诉我了，爸爸昨天有工作才没有来的。”
江延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讲话。
江佑安见父亲心情似乎还好，就没有再接话，端起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
茶并不烫，他只是想多留江延一会儿。
时间在慢慢消逝，即使他抿地再慢，一杯茶最终还是见底了。
他迟迟不放下茶杯，装作还没喝完。
这一切的小动作都被江延的余光捕捉到，他刚要开口询问，一个保姆就走了过来，亲切询问：“江先生，今天留在这里用饭？”
江佑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江延思考了一下，然后语气平静地说：“留下。”
“好的，我现在就去做饭。”保姆高兴地回答。
江佑安开心地别过头露出了微笑。
江延回头便看见了他端着的空杯，再一次主动搭话：“还喝吗？”
江佑安转头，脸上是难以掩饰地欣喜，他狠狠地点了点头，双手把杯子递了过去：“还喝。”
“谢谢爸爸。”
…
午饭的时候，江延坐在主位上，江佑安坐在离他最近的一个位置。
两个人各自吃着自己面前的饭菜，虽然他们坐在同一张饭桌前，明明是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身上流着同样的鲜血，但彼此之间的氛围却异常冷漠和疏离。
这种感觉就像是两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坐在一起吃饭，没有任何交流或互动。
尽管如此，江佑安仍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小腿在桌下轻轻地晃着。
一顿饭的时间快结束时，江延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这周五不用去学校了，下周五也不用去了，准确的来说这一年你都不用去了。”
江佑安神情茫然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爸爸……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太能明白。”
江延眼神平静无波，声音听不不出一点语气：“我给你办了休学。”
“为什么？”
“上周你不是进了趟医院吗？”
“……”,江佑安放下筷子，转头看向江延，语气疑惑，“所以呢？您就要我休学？”
江延实在不愿意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他直截了当地说道：“不然呢？当初是你和你哥向我保证过，只要你们能够确保自己不会遭遇任何危险，我就同意让你返回学校。然而，事实又是如何呢？你真的做到了吗？如果不是我特意安排人跟踪保护你们，恐怕上周发生的那件事情，你和你哥还会选择隐瞒下来，甚至连提都不敢提吧。”
江佑安缓缓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他眼底的失落和失望。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低沉和无奈，轻声问道：“所以……您已经办好了吗？”
仿佛这句话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静静地等待着答案，心中却早已知道结果。
“所以，您今天来看我，不是为了来告诉我，错过了我生日您今天来陪我补过生日，其实是想通知我，我再也不能去学校了，是吗？”
江延：“……”
“您留下来吃饭也是为了好说出这句话，根本就不是简单地陪我吃顿饭才留下的，是吗？”
一阵阵悲伤的波澜从他的内心涌现，刚刚的真相将他淹没在无尽的悲伤之中。
江延似乎也不想维持刚刚父慈子孝的场面，声音沉稳有力，没有一点像要顾及江佑安心情的心思。
“是。”
他抬头去看江延，去看这位处处为了他好的父亲。
这张脸和记忆中的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明明早就知道了真相，四目相对时，眼眶还是忍不住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