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蕴知心里忽然有一些无法言说的难过。
因为她记起,自己小时候也有一些很喜欢看的小说杂志、漫画杂志,不知不觉就停刊了。
街头的报刊亭,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不再卖报纸杂志了,改成卖零食和玩具,或者直接消失。
它们好像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消失的都无声无息。
只是突然想起来的时候,才叫她意识到,那些逝去再也触碰不到了。
车里安静许久,景蕴知抬头望向身边的云靖澜,语气认真坚定:“靖澜哥,我们一起救一救《黎明报》。”
此刻正好是个红灯,云靖澜停下车。
他回望她的目光,轻轻扬起抹笑,点头应了声“嗯”。
很快,两个人来到报社。
报社在一栋公共办公大厦的其中一层。
已经晚上七点了,里面没什么人了。
只有主编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云靖澜带景蕴知走过去,离很远就听见里面有人在吵架。
“爸,你就把《黎明报》这三个字卖给我吧,你看你这边就剩几个老头,都跑不了新闻了,你何必呢?你非要眼睁睁看它倒闭吗?”——这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我就算带着它一起进棺材,我都不可能眼睁睁看你糟蹋它!你看看你做的那叫什么东西!天天瞎编乱造就算了,难得弄到一个大新闻,结果人家给你点钱你就洗白!你不止没操守,你简直没良心!”——这是个年长男人的声音,但依然中气十足。
中年男人骂道:“你冥顽不灵!”
骂完直接拉开门走了出来。
云靖澜望向迎面走来的中年男人,主动打了声招呼:“爸。”
他爸冷冷扫了他一眼,警告道:“上次要不是你从景家搞来一笔注资,《黎明报》早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这次你别插手!《黎明报》我势在必得!”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景蕴知望向云靖澜,还想安慰安慰他。
不过云靖澜却丝毫没影响,手轻轻搭上景蕴知的肩,温和道:“不用理他。我们进去吧。”
两人走进主编办公室,云靖澜的爷爷云松正站在桌边唉声叹气。
瞧见孙子过来,他收起颓丧,扬起笑:“小澜,你怎么来了?这小姑娘是?”
云靖澜:“她是景延的妹妹,知知。”
“云爷爷好。”景蕴知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便开始说正事,“云爷爷,我有一则新闻,希望可以刊发在《黎明报》上。”
“孩子,《黎明报》只发社会热点,为公义发声,别的内容不发的。”
云松态度也很友好,也非常需要一些值得被关注的独家新闻。
有时候一个爆点新闻,就能盘活一个将死的媒体。
但他想象不到一个小女孩能有什么社会热点,所以先给她打个预防针。
景蕴知从包里拿出U盘,递给云松:“所有视频证据都在这里面,您可以看看这算不算社会热点。”
云松起初也没抱太大希望。
但当他点开视频并看完后,原本佝偻的背脊慢慢支起来了,沉寂黯淡的目光也灼灼燃烧起来!
整容医院,骗智力障碍的女生贷款整容。
手术极其随便,甚至连手术项目和医生都拒绝告知。
被拆穿了,竟还派保安抓人,幸好两个小姑娘跑得快。
还买通记者,隐瞒事实真相。
记者收了钱,竟真的转身走人。
还有地下室那一盒盒来历不明的尸块。
这不算社会热点,什么算?
云松看得热血沸腾,连忙问景蕴知:“这些都是你自己去调查的?”
“对。”景蕴知点头,“事后我们已经报了警,但律师说顶多是原料采购负责人顶包,其他相关负责人都已经被保释出来了。”
云松摘下老花镜,揉了揉泛酸的眼角。
媒体除了曝光真相,还要起到监督作用。
但凡有良心的记者多一点,那些黑色机构,还能那么肆无忌惮吗?
云松不禁想到当年。
他们这一帮记者,都实事求是,不顾危险,也要拿到最真实的报道。
战场上枪林弹雨的战士是逆行者,疫情中冒着感染风险治病救人的医护人员是逆行者,地震中搜救伤员的救援队是逆行者。
而记者,是逆行者的记录者,也在事发第一时间奔赴前线。
大家都在为灼热的职业操守,逆流而上。
但现在,社会越来越浮躁,一切向利益看齐。
只要钱给的多,记者也能颠倒是非。
景蕴知才十八岁,还是个高中小女孩。
不管她去这家整容医院卧底调查,是为了救同学,还是为了什么其他目的。
她都有一个实事求是的态度。
云靖澜出去给他们俩倒茶。
办公室里安静了许久。
云松忽然说:“孩子,你放心,记者的相机是民众的双眼,一定会为民众监督真相。我马上就派我们这边最出色的记者去深入调查这件事。”
云松拿起手机,给自己手下的记者打电话。
景蕴知弯起眼角笑了笑。
目的之一已经达到。
但她还有一个想法……
她等云松打完电话,好奇地问:“云爷爷,请问做报纸,是不是对内容要求非常严格?”
云松含笑点头:“那是自然。报纸上的所有内容都要三审三校,初审复审终审,再加三次校对,我们做报纸的,要对印刷出去的每一个字负责。”
景蕴知睁大双眼,真心实意地敬佩:“这个时代都追求效率和结果,做报纸这种行为本身就很难得了。”
“不过,云爷爷,时代的洪流浩浩荡荡,不会停下来等待任何人。您要不要也尝试适应时代?”
“毕竟纸媒和瞬息之间就传遍全世界的网媒相比,也确实太慢了,传播力度也太小了。”
云靖澜端着茶进来的时候,刚好听见这句话。
他已经开始紧张了。
他以前不是没劝过爷爷转行,但每次都被爷爷骂。
果然,他爷爷原本笑意盈盈的脸,也瞬间沉了下来。
云靖澜赶紧朝着景蕴知走去:“知知,太晚了,明天周一你还要上课呢,我送你回家。”
景蕴知没动,依旧望着云松:“云爷爷,其实就算换个媒介,《黎明报》依然可以做媒体中的清流,只要坚守本心,是不会和网上那些媒体一样浮躁的。您要是真的爱《黎明报》,就尝试一切手段救救它,不要让它悄无声息地消失掉。”
云靖澜放下手中茶杯,抓着景蕴知的手腕:“快走快走……”
回头我爷爷要骂你了!
可云松并没说拒绝的话。
这阵子,报社里的人都在为《黎明报》的前途担忧。
难道,他们真的要眼睁睁地看它消失,也不愿意放下对网络的成见、跨出那一步?
许是景蕴知实事求是的态度感染了他。
他忽然拍着桌子站起来:“孩子,你说得对,我应该尝试一切手段让它活下来,这才是现阶段最重要的事!我愿意开这个网媒,第一则新闻,就做深入调查黑医美乱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