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离身形一凝,手中剑势缓缓收敛。那黑袍人未待二人开口,便已先声夺人:“当日我奉父亲之命,返回常山镖局,查看是否有遗漏之人。在血泊里发现了尚有气息的梅小公子,哼哼,也就是你啦……”手一抬,指了指梅剑之。
梅剑之闻言,心头怒火骤起,突然发问:“你是盐帮曹家之人?”
黑袍人一阵怪笑,叹道:“曹家的人,已尽数给你的好义父斩尽杀绝,我不过是个孤魂野鬼罢了!”
梅剑之怔忡惊骇,回想那日鹤老翁提着大袋回到破屋,将十几颗血淋漓的人头倾倒而出,滚落满地,那惨烈之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曹家诸人,皆命丧于鹤老翁剑下。眼前这黑袍人,口口声声称“奉父亲之命”,一会儿又说自己是什么孤魂野鬼,故弄玄虚,他分明便是曹家侥幸留下的活口!
梅剑之于当日灭门之事,一度自责,耿耿于怀。即便是仇家,也未能亲手报仇雪恨,自感不孝。如今得知曹家尚有余孽,怒火中烧,怎可容忍?即刻脚底一蹬,倏地纵上半空,提剑便斩那黑袍人。
黑袍人转动双腕,飘飘荡荡向后退开。梅剑之一剑扑空,又向前急纵,两个点跳,再次欺近,使出青萍剑法的一招“顺风扫叶”,当空划出一道斜影,直指对方胸口。
那黑袍人却似不欲交锋,只避不击,身形在空中轻轻晃动,竟又窜出一人高的距离。梅剑之瞧他身子在眼前拔起高丈,不及细想,左手猛挥,施出先天十八罗汉手的擒拿之法,掌中一钩,迅速抓上对方下摆。
那黑袍人一声怪叫,猛晃身躯,意图震脱他手,梅剑之盛怒之下,体内真气汹涌翻滚,用尽全力,誓要将对方挟下,好好看看这曹家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黑袍人身在半空,四面无依,尽管乱晃,却哪里能挣脱?只觉腕上一紧,身子便往下坠落。
慕容离见状,斜身飞掠而上,手中长剑“刷刷”两声,砍断那人腕上缠着的绳索,那黑袍人再无支撑,被梅剑之顺势一拽,两人如同流星坠地,直向院子中央急坠。
就在两人即将触地之际,那黑袍人忽地左臂一振,从袖中飞出一段绳索,那绳索首端缠着一指粗细的铁链。他手腕轻轻一抖,铁链便从绳索中滑脱,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直奔一旁的大树而去。只听得黑袍人一声急促的啸声,他猛力一扯绳索,直向左侧的树梢飞升。
梅剑之兀自死死抓住他下摆不放,被那股力道一带,整个人也跟着向左侧倾斜。这四方小院本就狭小,梅剑之还没来得及荡出三尺,前方便有房檐的棱角横挡,眼看就要撞个正着。
凭梅剑之此刻的身手,避开这些障碍物,本是易如反掌。但他自得知眼前的黑袍男子为盐帮曹家中人,正是杀害他镖局满门的曹家家主之子时,心中怒火如狂风暴雨,全然顾不得旁的,所学武学要领一时竟忘了个干干净净,全凭本能紧抓那人不放,身子便要撞上房檐,亦浑然不觉。
慕容离见他已全无章法,贴身相搏,立刻跃下,从后抓住梅剑之肩头,用力向后一拉,梅剑之这才稳住身形,不致以前胸撞上棱角。
黑袍人见梅剑之两臂稍有松懈,抓准时机,拽着绳索又往上方爬上。头顶的树杈不过两尺之遥,只需稍微抬臂一跃,便能轻松掠上树梢。
梅剑之双目通红,“腾”一下也掠上几寸,自他下摆抓上腰袢,但觉所抓之处,骨瘦如柴,竟没一丝血肉着附。
黑袍人给他箍住,却不挣扎,只荡着身子,咯咯地笑出声来:“梅小公子,你很生气啊!”
梅剑之不理他嘲讽,两手忽松,一只手擒上他左肩,向上方挺进数寸,另一只手如闪电般抓向对方面门,扯他白森森的面具。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树后突然闪出两人。一人如猿猴般跃上树杈,紧握缠绕其上的绳索,用力向内拉扯;另一人则身形诡异,四肢微曲,悄无声息地贴上梅剑之后背,刀光一闪,便刺他脖颈。
那脖颈处乃是人身要地,脆弱至极,若被利刃所伤,必是血管破裂,血溅当场。慕容离心中一惊,急忙挥剑抵挡。对方手中兵器一震,把持不住,“噔”的一声,脱手坠地。
就这么突然冒出的二人相互配合,梅剑之本手指已触着黑袍人面皮,仍叫他脱身而去。满腔怒意无处宣泄,转身向偷袭之人猛力拍去。那人内力不济,猝不及防之下,硬生生接下这一掌,心脉立时碎裂,一声未吭,便向后飞出,重重撞在对面的房角上,落地后翻滚几圈,便再无声息。
梅剑之退身回到院中,仰首望向那黑袍人,只见他已从树梢跃上屋檐,稳稳立于瓦脊之上。怒喝道:“叫你的人,都现身吧!”
那黑袍人收回绳索,道:“既然你急着求死,我便成全你!”口中哨声一起,城门顶上、院舍房内,四面八方涌出十数人,如潮水般向梅剑之二人围拢。
慕容离正与那树梢上的蒙面人交手,忽见树下又一人匍匐抱树窜上,长剑倒转,一剑刺向那人头顶。
那人同样黑衣蒙面打扮,见剑势凌厉,急忙仰身翻转,两个后空翻退出半丈远,随即又是一跃,手如鹰爪,抓住房檐,身形矫健,翻身上了屋顶,退至黑袍人身后。
这套腾挪抓翻的功夫,轻灵迅捷,几乎不带一丝声响,慕容离平生未见,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惊异。那十几人以同样的身法,从四面八方汇聚至黑袍人身后,整齐划一地排成两列。全身裹着黑衣,只露出一对招子。步履沉稳有力,与先前的二十来人大不相同。
梅剑之与慕容离在院中汇合。慕容离低声道:“这些人轻功奇特,想来武功不俗,需得小心应对。”她斜目看了眼梅剑之,见他依旧怒气冲冲,青筋凸暴,关切道:“梅大哥,你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