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再回到学院时,比起走时的低调,回来时却是引人注目的多。
有学生路过,看见他们都不由得惊讶地窃窃私语了起来。
“那是历史系的教授,他们应该是出去勘测遗迹回来了。”
“卧槽!伊洛文教授怀里抱着的人怎么那么像炼金齿轮的老板?!”
此言一出,众人大为震惊。
“伊洛文教授跟那个人族……”
“祖宗你闭嘴吧!”
有人想八卦一下伊洛文和竹筠的关系,被身边的伙伴急急撞了一下。
他回过神的时候就感觉到伊洛文淡漠冰凉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不由得吓得冷汗涔涔。
他怎么有胆子议论炼金系大魔王的?!
佩雷格林看向众人,沉吟片刻道:“我们先去见主任吧。”
提起主任,众人的心情顿时复杂了起来。
茶室里。
任院长放下茶杯道:“他们回来了。”
“我知道。”
任平生瞅了一眼少年平静的神情,无声地叹了口气。
佩雷格林等人站在少年面前的时候,他的神情依旧平稳,活像一个古井无波的高僧。
佩雷格林沉默了片刻道:“我和青姝临走时将地缝遗迹彻底填埋,他们能得以安息了。”
“辛苦两位了。”木重冲他们点点头温声道。
他的目光随即停留在伊洛文身上,又看了看了无声息的竹筠,没有意外的神色。
任平生靠在一边抱着胳膊道:“我觉得月光谷很好,伊洛文你觉得呢?”
他像是知道伊洛文的意思如此问道。
伊洛文抬眼看着任平生,碧绿的眼眸幽深平静:“我觉得太安静了,还是古榕林更好。离我那里也近一些。小家伙们是闹腾了点,但有我在也没什么,没事的时候还可以找她喝酒。”
“倒也不错。”任平生点了点头,随即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她走时送了封信给我,你要看么?”
竹筠走时给院长递了信?
伊洛文垂眼看了看竹筠:“说了什么?”
“除了将炼金齿轮托给学院这样的琐碎安排,另外就跟我提了一件事。”
“她希望学院不要成为你的枷锁。”
伊洛文闻言怔了怔,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就走:“我待在这儿挺好的,多谢院长。”
他就那么离开了茶室谁也没管。
茶室里一片安静,众人不着痕迹地打量端坐于案后的少年。
佩雷格林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罗星,小心地道:“主任,女夷神君走时说过托你照顾好她的眷属。”
木重扫了一眼现在像是淋了一场大雨神情倔强又可怜巴巴的罗星,想了片刻道:“风离亭这时候或许在等你。”
他对这只三青鸟并没有给予过太多的注视,相比较而言,那位对她的呵护才像是一个不露声色的老父亲,她需要的可不是相对陌生的他。
罗星张了张嘴,心里难受无比,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一时如鲠在喉,最后点了点头:“是。”
她转身离开茶室,有些问题,或许也可以问一问风教授。
“你们这群小家伙还有什么事吗?”木重目光移向他们,温和地问道。
他们都沉默了片刻,想问他真的是他们想的句芒么?
但是问出来又如何,平添更多的疑惑,不如不问。
瑟伦·阿格里希微微沉吟,转而看向任平生:“院长,我需要请几天的假,回家族一趟。”
“行啊。”任平生相当好说话,他也知道阿格里希家族在血族长老会上狙击德拉科夫家族的事,瑟伦·阿格里希想回去看看倒也不奇怪。
“院长,我也要请假。”黎初咬了咬唇,最后还是道:“回人间界完成竹筠前辈的嘱托。”
“可以,路上小心点。”任平生叹了口气,目光从少女手上的会仙洞箫,眼神有点复杂。
席岁安看了眼黎初和仲衡,想了想道:“我跟仲衡陪她一起吧,我也想回一趟人间界。”蓬莱阁的事不说,她还想探究一下当初阿萍成为地缚灵的地方。
仲衡一愣,抬头看了眼席岁安,踌躇片刻点了点头。
有机会见一见青云姐他们也不错。
“……行!”任平生默了默,最后揉着额头同意了。
“院长,那我……”梨轻抬了抬手,看着他,神情诚恳:“我也想——”
“你不想。”任平生面无表情地打断了梨轻的话。
梨轻轻轻啧了一声,行吧。
没什么事还挺想去人间界看看来着,既然不能去就算了,泡汤就泡汤叭。
总有机会的。
“没什么事你们就走吧。”他挥手开始赶人。
他们转身离开,席岁安看了几人一眼,淡声道:“你们先走吧,我想和主任聊会儿天。”
梨轻眨了眨眼,看了眼主任,冲木重行了个礼率先离开,他不想细究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那些与他无关的事看看便罢了,没必要在其中泥足深陷。
另外三人面面相觑,佩雷格林瞅了瞅席岁安,转而道:“我们也先走了。”他和青姝将三个还有点不太明白的小崽子一块拉了出去。
席岁安熟练地在木重的对面坐下,看对方给她倒了杯茶然后推给她。
席岁安扶着茶杯,指尖点了点杯子,沉默半晌道:“您节哀。”
他与女夷之间无论现在是怎样的关系,至少他们曾经是朋友。
三个字把木重砸得愣在那里,他难得打碎了脸上的波澜不惊,眼中露出一丝错愕,斟茶的手都微微僵住。
“你……倒是第一个跟我说这种话的人。”他放下茶壶,眼中闪过一丝伤感。
“女夷托我转告你。”席岁安将紫脉叶片拿出来推给木重,她神色认真,“祂说,祂原谅你了。”
木重低头看着叶片, 片刻后无奈笑道:“祂把这个给你了啊?”
木重将叶片推还回去:“既然如此你就拿着吧。”他顿了顿,“或许以后会有用的。”
席岁安手指摩挲了一下叶片,有些许不解,这究竟是什么的叶子?
她没在这上面细想太多,既然他让她收下,那便收下好了。
席岁安转而道:“我倒是没想到您会选择让我送女夷一程。”
木重轻轻笑了出来:“怎么,找我算账?”
“不敢。”她在对面之人的注视下挑了挑眉。
“就是您不觉得该给我一点劳务费么?”
木重怔了怔,抬头看了对面的小姑娘一眼,笑了。
“你想要什么?”
席岁安不疾不徐地点了点桌子,声音平静。
“我想听您说一说过去的故事,譬如关于羲和、关于女夷、或者巫离的故事。”
木重忍不住诧异,他和旁观他们对话的任平生对视了一眼,最后点了点头。
“可以,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会视情况回答。”
“当年羲和是怎么陨落的?”席岁安平静地问,“还有传言祂的神格在神圣墓园是怎么回事?”
“上来就问这么大的问题。”木重摇了摇头叹道。
“倒也不是不能说。”
“按照现在的看法,那个时候是神战的初期吧,阿萨神族和华纳神族最先开始战争,华纳神族的先知女神古尔薇格蓄意挑衅,成为了战争的导火索,事实上,我到现在也不是很明白祂为什么这样做。”
他露出一丝苦笑。
“当时的我原本并不关注那边的事情,不知道怎么的,洛基那个神经病设计得光明之神巴德尔濒临陨落,将对巴德尔十分关心的战神提尔的目光引导到了羲和的身上,他们打起了羲和神格的主意。”
“羲和不会坐以待毙,祂和战神提尔打斗的时候不意外想要夺取巴德尔的神格,濒临陨落的巴德尔就像一块香甜的蛋糕,任谁都想跃跃欲试。
祂尝试夺取,成功了,但是也失败了。”
“成功了、也失败了?”这是什么个奇怪的说法?
“祂们的神格是高位格的神格,融合起来并没有那么轻易,羲和融合完后陷入了一种类似沉眠的状态。
提尔这个时候倒是不想着救巴德尔了,祂没忍住对神格起了贪念,结果被羲和反噬。羲和,巴德尔和提尔三位的神格融合,蕴藏其中的神识不断交锋,谁都占不了上风,谁都不能完全融合神格。”他神色带上了一丝对提尔行为的嘲讽。
我于阿斯加德混战中成功带走了神格,结果意外碰上了古尔薇格。”
“我一度以为我会陨落在祂手中。”木重嘴角微微一抿。
“这位先知女神并没有对我出手,祂只是很淡漠地对我说:我的命运尚未走到尽头。
等我返回东极神域才听说,命运之神诺恩被祂吞噬融合了。”
席岁安轻轻抽了一口气,古尔薇格和命运女神诺恩的位格也都不低啊,这融合后的状态能比羲和好到哪里?!
“至于羲和为什么在神圣墓园手里……”木重顿了顿,犹豫了片刻,“是祂自己的意思。”
??自己的意思?
席岁安微愣,她疑惑地和木重的目光对上,片刻后懂了:这不好说。
“那女夷神君呢?”
“我当时让祝融去支援祂,因为我也没想到赫柏、伊登和厄里斯都和祂对上了,连带洛基也插一脚,女夷强行融合吞噬赫柏和伊登,厄里斯受伤逃走,祂和插进来的洛基遇上了前来支援的祝融,祝融……陨落在了洛基的手里。”
木重闭了闭眼:“与此同时,奥林匹斯神域也介入其中,诸神之战走向了更混乱的局面。”
“蓐收和玄冥相继陨落于奥林匹斯阿尔忒弥斯之手,我原本也是祂的目标,但是最后我赢了祂。”木重说到这里没什么笑意地扯了扯嘴角。
席岁安顿了顿,祂让祝融去支援女夷,结果祝融陨落于洛基手里。
蓐收和玄冥陨落在阿尔忒弥斯手里,他又赢了阿尔忒弥斯……这就意味着,蓐收和玄冥的神格也成了句芒神格的一部分。
“……”席岁安摸了摸鼻尖,怪不得女夷对祂的态度说不出的微妙。
席岁安琢磨片刻想了起来:“您针对永恒誓约的原因是洛基的神格在永恒誓约?”
“不一定。”木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厄里斯可不是好捏的软柿子。”洛基和厄里斯对上,谁是被融合的那个还真不好说。
席岁安若有所悟,现在已知永恒誓约有智慧女神雅典娜、冥神奥西里斯、厄里斯或者洛基、还有一位跟索林誓约的神明,这真是……
她敲了敲桌子表示:“回头我可以去找叶秋声要永恒誓约的全部情报资料么?”
“可以。”木重毫不犹豫,早晚她都会知道的。
席岁安见木重答应地爽快,不由得笑了笑:“主任,您还有一个没说。”
木重目光微微一凝,他沉吟片刻:“这一趟你倒是知道的不少。”连巫离的存在都知道。
“我很难评价这个巫离。她游离在神与神明眷属以及人族之间,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想的,我一度非常警惕她。
我们最后一次举行完天地礼祭后,她带领着巫咸族避世隐居起来,女夷都没找到她。甚至在后期灵山十巫的传承尽数消失,我也没见到巫咸族人的踪影。”
木重拧起了眉。
席岁安想起青云说过的话:“我曾听说千年以前还有最后一位疑似巫咸族人的存在?”
木重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话:“你说的不错,但是那仅仅是个废弃的卒子,并没有什么用。”得不到任何一点有用的消息。
席岁安微愣,没想到木重也关注过这个,她转头意识到了什么:“那么仲衡……”
“没错,在他身上有仅存的巫咸的痕迹。”
席岁安皱紧眉头,这位人族大能不可能活那么久吧?
她挽救仲衡真的只是出于同情么?
仲衡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
木重叹了口气。
他看向窗外,树影斑驳,投下点点碎金,那一点光亮没能点亮他幽深的眼眸,良久道:“席岁安。”
“嗯?”
“我又失去了一个伙伴。”他淡淡道。
“……”席岁安顿了几秒,她瞟了一眼不远处扶额叹息的任平生,又看向少年平静的侧脸,要不……安慰一下?
她犹豫片刻想了想道:“不嫌弃的话……我陪您走一段路吧。”她和这位谁都可能先凉凉。
少年微愣,回头看了看席岁安,有些讶然:“人啊……真是有趣。”
他又看向任平生:“任大院长,多跟她学一学说话方式,下一次发言稿就不用我帮你写了。”
任平生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席岁安的话。转头听到木重的话顿时没好气道:“我都陪您走了大半辈子了,我容易么,写个发言稿就嫌弃我了?!”他一个只爱打架的剑师整天埋在材料堆里够痛苦了好么!
木重弯了弯嘴角,抬手倒了一杯茶推向任平生的方向:“好吧,是我失言。”
任平生走过来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咂磨了一下,还是道:“我下次试试从伊洛文那偷点酒出来,那个比茶好喝。”
席岁安抽了抽嘴角,好心为伊洛文挽回损失:“在酒和伊洛文教授之间,我劝您选伊洛文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