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昌元年
冬
大雪
京城镇北将军府。
冬日的天亮的晚,这会还不到辰时,后院的回廊上有一对主仆打着油纸伞,朝东院走去。
雪下的大,主仆二人从隐月阁走过来已经半盏茶的工夫,下半身的裙摆上已经被雪水浸湿不少。
“姨娘,今儿这雪这么大,咱们还是别去了吧,左右公主也不见我们······”
说话的是打伞的丫鬟,名叫碧桃,是沈沚阮的贴身丫鬟。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昭阳公主一直很不喜欢沈沚阮。
她是正妻,规定身为妾室的沈沚软每日必须晨昏定省,但是每次沈沚阮来了,她至多十次见个三四次。
心情不好的时候,便随意找个理由让沈沚阮站在院门口,一站就是两个时辰才让她进去。
又或者等着沈沚阮来了,再让刘妈妈告诉她,说她今日身体不适,让她回去。
总之就是来回折腾她,不让沈沚阮这个小妾有好日子过。
大雪下的急,又带着凛冬的寒风,二人一路从隐月阁走过来,鞋袜也有些湿了。
沈沚阮咬咬嘴唇,抬眸朝不远处的东院看去,薄唇微动:“都走到这里了,再折回去像什么话,走吧。”
丫鬟听了,也不再开口,低着头,跟着沈沚阮去了东院。
东院是整个将军府里位置最好的地方,坐北朝南,院子也宽敞。
主仆二人还没到院门跟前,就发现平时空无一人的院门口,今儿却站了个身穿棕色比甲的妇人,此人正是将军夫人的正妻昭阳公主身边的刘妈妈。
看到那妇人,沈沚阮心里“咯噔”一下。
平日里她来请安,但凡在院子门口看到刘妈妈,这就说明这座府邸的男主人,镇北将军宋袭野回来了。
一想到这里沈沚阮当即白了脸,脚步也顿了一下,身上某处才恢复的伤口顿时隐隐作痛起来。
无奈,沈沚阮只有咬咬牙,朝着院门走过去。
“哎呦,这大雪天的,今儿姨娘还真的是准时。”
刘妈妈脸上带着笑,随意地给沈沚阮行了个半礼。
沈沚阮垂下眼睑,对着她点了点头。
“昨晚将军大胜归来,连夜回了府,那会子忙着伺候将军,公主便没来得及去通知姨娘,您多见谅。”
刘妈妈引着沈沚阮主仆往院子里走。
东院是主院,里面的仆从不少,沈沚阮一路从院门走过来,院子里的下人们皆低头做自己手头的事,一切井然有序。
刘妈妈一路把沈沚阮引到正房门口。
正房一共三间,中间是主屋,左边便是昭阳公主的寝居,右边是小书房。
平日里沈沚阮来给主母晨昏定省,一直都是在主屋,今日却奇怪,主屋的门紧闭,沈沚阮看了一眼寝居,便站在几丈开外站定不动了。
刘妈妈看沈沚阮站在原地不动了,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果然,没过一会儿,屋里便传来几声女子难耐的呻吟声,紧接着,又传来一声男子满足的喟叹声。
沈沚阮听见那熟悉的声音,眼眸里浮现一丝厌恶。
站在沈沚阮身后的丫鬟碧桃却瞬间红了脸。
大雪渐渐停了。
碧桃收了伞,规规矩矩地跟着沈沚阮站在原地。
刘妈妈熟练地指挥着昭阳公主的贴身丫鬟们进去伺候。
昭阳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妹妹,太后最宠爱的女儿,身份自是贵重,平日里院里伺候的就有一二十个婢女。
训练有素的婢女们进进出出,完全忽略了还站在院里等着来晨昏定省的姨娘。
一个二个从沈沚阮身边路过,像是把她当空气般。
沈沚阮也不恼,还是低着头,顺便默默地往后挪了挪步子。
等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刘妈妈施施然从屋内出来,对着站在院中的沈沚阮招招手,“姨娘快进来,我们公主准备用早膳,还劳烦您伺候。”
这一副宛然使唤婢女的语气,沈沚阮早已经习惯,她脱了身上的斗篷交给身后的碧桃,遂跟着刘妈妈进了主屋。
屋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炭,温暖如春。
一进来,一股玫瑰花香的味道直冲鼻子。
玫瑰花香,历来是昭阳公主最喜欢的,每年宫里都会专门赏赐下来,即使新帝继位也没断过,可见当今圣上对公主的宠爱。
“给公主,将军请安,公主万福。”
沈沚阮一进来就规矩地行了个大礼。
看着规规矩矩跪在那里的沈沚阮,首位上坐着的女子满脸的得意之色。
“起来吧,沈姨娘来的倒是早。”
“身为妾室,给主母请安是妾身应该做的。”
沈沚阮低着头跪在地上,神色如常。
“你倒是个聪明的。”
昭阳公主慵懒地说了几句话,本来她还想找找茬,可是这几年,沈沚阮越发地听话,一言一行完全让她挑不出一点错误。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心里还是不由得涌起一股怨气。
“快起来吧,地上凉,来人,给姨娘赐座。”
一边坐着的宋袭野开了口。
打从沈沚阮一进来,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
他这次去平叛乱,已经出门三个月有余。
也就是说他已经三个月没有看到沈沚阮了。
昨夜回来的匆忙,公主又是正妻,他只能回了东院,打仗这几个月风餐露宿,他回来倒头就睡。
一大清早,便被身边的女子勾得气血上涌,反正是自己的妻子,他也不含糊,拉过人就往怀里带。
本来打算用完早膳去隐月阁看看沈沚阮,没想到她居然来了。
几个月没见,她似乎又瘦了点,巴掌大的小脸看着又尖了些,一袭月白的长裙,裙角沾了些污泥,想必是来的时候沾到了泥水。
一旁伺候的丫鬟给沈沚阮搬了个圆凳。
沈沚阮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看了一眼昭阳公主的脸色,见公主没有发难,她这才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
这一起身,身姿袅袅,美人柔弱,更是引得宋袭野整个目光全部放在了她身上。
“此次回来带了些女子的东西,等会让公主挑完了你带回去几件,再怎么说也是本将军的人,穿的这般素净像什么样。”
宋袭野打量宋沚阮片刻,碍于一边公主不满的眼神,他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收起了自己的目光。
三人移步偏厅用膳。
昭阳是公主,因此她的膳食都是公主的份例,虽然嫁给了宋袭野,但是圣上特许她一切照旧。
昭阳公主和宋袭野入座,沈沚阮便熟练地站在一边为公主布菜。
小妾服侍正妻用膳是规矩,也是应当,这么多年下来,沈沚阮已经做的很熟练,她也熟知昭阳公主的口味。
一顿饭下来,昭阳公主坐在那里心安理得的用膳,宋袭野却几次想让沈沚阮坐下一起用膳,皆被昭阳以“伺候主母用膳是身为妾室应该做的。”给挡了回去。
这顿早膳吃到最后,宋袭野已经完全没了耐性,他撂了筷子,漱了嘴:“我进宫一趟,你慢慢吃。”
说完,自己掀起帘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