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儿之前,我看到红日初升,你说,今天会不会下雨呢?”
陈希看着那抱着手蹲在角落里的老鼠,一边抬手拿着稻草在那里无聊地编麻花辫,一边对着这难得和睦的活物发牢骚。
那老鼠有一半的身子埋在稻草里,这里光线昏暗,又潮湿又到处散发着霉味,光是在这里待着就已经让人从骨子里透出一股难受来。
陈希虽然生在南风馆,是卑贱的奴籍,但也没受太多的亏待,吃穿用度不说华丽,但也是干净清雅,养出了一身白嫩的皮肉,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不过入了牢狱后他倒是没太担心,虽然待着不舒服,但也还算是能忍,至少有吃有喝。
萧少爷说过,等时机到了他就能出去,萧府那边会安排人来接应他。
虽然萧景臣没说“时机到了”具体是个什么时间,但陈希自己也有考量,坐以待毙把命交给别人固然咸鱼轻松,但还是自己掌握的感觉更脚踏实地一点。
所以陈希根本就没想等时机,他自己会制造时机。
在他的对面,一个穿着破旧囚服的姑娘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看过来,那姑娘一半脸被头发给遮住,露出的另一半脸脏兮兮的,看着就觉得是个老住户了。
那老住户似乎是觉得陈希在那里跟老鼠说话挺稀奇的,于是扬声喊了一句:“喂。”
声音不算很有力,带着点虚弱,嗓子似乎很久没喝水似的沙哑,音量不大不小,但也足以让人清楚地听见了。
陈希顿了顿,先是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看到两边都是墙之后他才终于蹲着给自己挪了个一百八十度转,从看着老鼠到疑惑看看向自己对面那间被关的姑娘。
看得出来牢房的住房一点都不紧张,至今他看见的犯人都能住上单间,包括他自己。
虽然俩人住的牢房是在对门,但中间也是隔了一层过道的,所以即使二位都扒拉到了最边边上,他们也会有一段距离。
陈希伸出食指指着自己,一脸不敢相信,道:“你是在叫我吗?”
那姑娘翻了个白眼,道:“你刚来就找老鼠讲话,待久了不得直接疯了?”
陈希笑了笑,一副天真小公子的软包子样儿,他没换上囚衣,现在身上都还是那身清雅的衣服,干净得和这个牢房格格不入,简直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他说:“我很快就会出去的。”
姑娘有些讽刺地笑了两声,坐在地上靠着墙,手里捉着往自己腿上爬的虱子,手速又快又熟练,特别会抓准时机,捉到一只就用两只手的拇指指甲压在一起,将那虱子哔哔剥剥地弄死。
她的语调森然,冷得像是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每一个进来的人,他们都觉得自己没多久就会出去,但大部分进来了也就死在这儿了。”
陈希有些好奇,道:“大家都会被关很久吗?”都久到有人能在这里老死了。
姑娘说:“这里的人不把人命当作命,审讯的时候就是各种刑具上身,命就去了一半,关在这里久了些,犯人就会病死,这里太难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剩下的话就是喃喃了,别人听不清楚。
那姑娘旁边是一个男人,打从姑娘一开始说话,他的表情就很不乐意的样子,带着无法忽视的嫌弃意味了,整一个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的普信男模样。
听不到姑娘说话的时候,男人终于开口,却是和陈希说:“她是个疯子,一天到晚就会说那么几句,谁进来都要先危言耸听一番,直把人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才好。”
男人撇了撇嘴,挪得离姑娘那边远了一点,又道:“谁会不知道这大牢是个吃人的地方呢,本来还能多熬几天,她这样一说,倒是传播焦虑,让人连觉都睡不安稳。”
陈希也不好评价,这事情谁说谁都有理,只是……
那姑娘真的是一个疯子吗?看起来虽然脏兮兮乱糟糟的,但看起来不像是精神有问题的样子,刚才跟自己说的几句话都可以说是流畅,就是嗓子好像受了伤,说话的声音带着点恐怖鬼故事一样的奇异。
那声音在晚上突然出现在身后,胆子小的能当场被她给吓晕过去,正所谓:人吓人才是真的会吓死人,毕竟撞鬼的几率,其实是没有撞人这么高的。
陈希问:“你为什么会觉得她疯了呢?”
那个男人说:“我在这儿待了也有半年了,刚来的那会儿,这人还没那么邋遢,但某一天她被几个狱卒拉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满身是伤还衣冠不整……”
他顿了顿,道:“在这个地方,有点姿色又没人赎的女人大都遭人惦记,你应该知道她怎么了吧?”
男人有些狐疑的眼神在陈希身上逡巡,觉得他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少爷大概被保护得很好,可能真的不会懂这些事情,没办法,谁让对方长得幼齿又看起来很天真呢。
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居然会沦落到这牢狱里。
陈希本就是出身南风楼,这些男欢女爱的事情就是想不知道都难,他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
大概是这里的生活太压抑,男人已经很久没和人打卦聊天了,所以在讲故事这方面倒是还挺热情的。
那姑娘本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但运气不好被别的丫鬟给记恨上,诬陷她偷了小姐亲自绣的手帕,这种贴身的物品要是丢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搞不好清白都要让人的碎嘴子给念没了。
主人家雷霆震怒,当即就报了官,这姑娘便受了刑下了狱,她本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到大户人家做丫鬟结果却被诬陷入了狱,进来后又遭人惦记遇此大难。
就是再窝囊的姑娘,这时也会被激出几分血性来。
姑娘回来后哭了一晚上,搅得人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这牢狱里的人哪管你是不是什么可怜人,只管大骂,污言秽语地往外一吐,哭声渐渐就小了下去,慢慢的没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醒后便看到姑娘上了吊,安安静静地荡在那儿,一瞬间人都快要被这恐怖场景给吓死了,直接大喊大叫引来了狱卒。
狱卒一来,见有人上吊也是猛地吓了一跳,虽然牢狱里死人多,但这上吊的据说怨气重,死后会成为厉鬼,他们几个狱卒又算是直接凶手,心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