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静姝紧紧攥着顾清语的手,力度之大,仿佛要将自己的不安与不舍全部倾注其中,生怕这片刻的犹豫会让顾清语再次飘摇不定,转身离去。
楚氏一得知周檀绍苏醒的消息,心中的忧虑瞬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她不得不将那些恩恩怨怨抛之脑后,今儿好歹要让他们见上一面才是,哪怕只是瞬间的慰藉,对周檀绍来说都极为重要。
庭院里,一草一木,一石一径,皆是那般熟悉。
这故地重游的滋味,并不好受。
顾清语本以为,关于侯府的记忆早已随着岁月的流逝,在心底悄然褪色,不留痕迹。然而,当她迈上台阶的时候,视线悄然捕捉到台阶上一个细微的缺口,不禁又回想起她刚入府时,常于庭院间散步。记得那日,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她与小翠漫步至这石阶前,随口一提:“瞧,这石阶一角缺了那么一点,若是再磨损些,怕是得找人来修补一番了。”
此情此景,宛如昨日。
待进房门,一股浓郁的药膏味扑面而来,惹得顾清语轻轻蹙眉,那是一股能勾起她心中无数回忆的味道。
待顾清语踏入门槛,春雪便第一个迎了上来,眼眶微红:“您终于回来了,二爷刚醒……”
她的话还未说完,里间便传来了周檀绍低哑暗沉的声音:“顾清语……”
顾清语眼眸轻颤,步伐不由自主地一顿,心中似有千头万绪交织,令她一时踟蹰不前。
宋静姝见状,悄然松开了紧握顾清语的手,还不忘在她的后背轻轻地推了一下,以眼神示意她快快进去。
春雪也忙上前给她掀开帘子,眼中闪烁着满满的关切与期盼。
顾清语缓缓步入内室,目光不期然落在了神情苍白又憔悴的周檀绍身上。
他此刻的气色糟糕至极,面无血色,就连唇瓣也泛着淡淡的、不祥的苍白,愈发衬托出那双眸子的深邃乌黑。
他的上半身缠满了厚实的布带,布带间,隐约可见几处斑驳黑红的痕迹,悄然渗透,一看便知是被血染红了的金疮药膏。
顾清语虽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她真切地目睹了他那番狼狈不堪的模样时,仍不由自主地蹙紧了眉头,轻声叹息:“我只听说你受了重伤,却没想到这般惨不忍睹。你身为朝廷命官,只本应只专注于案件的追查与审讯,何必屡屡以身犯险……你的命是好不容易救回来的?难道过去日日与汤药为伴的日子,你都忘了吗?”
周檀绍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倏地掠过一抹璀璨如星的光芒,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咧嘴一笑,但笑容溢出唇角的同时,他又听到了她这番隐含关切的责备,眸光又随之闪烁不停,渐浓渐深。
“你为何会来?”
顾清语闻言,只是微微垂首,以沉默回应。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鬼使神差地走进来,她也不想当着他的面,再提起沈砚的名字。
“莫非,你是因我而来?”
周檀绍喘息着,声音微弱而坚持地问道,他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庞上,透出一丝难以承受的激动。
顾清语见状,连忙伸出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他因激动而不安晃动的肩膀,轻声道:“我本无意来打扰你们,只是……我来了就是来了,你又何必追问到底?”
周檀绍目光深邃,仿佛要看穿一切:“我要问,但我也明白,你或许并不愿意回答。不过,这并不重要……”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释然:“你肯为了我回来,便是最好的回答。”
顾清语轻轻垂下眼睑,选择了沉默,不愿与他陷入无谓的争辩之中。
就让他这般想吧,无妨。
顾清语岔开话题:“我听说你是被人暗算才受伤的,你可曾知晓,究竟是何人,竟欲将你置于死地?”
周檀绍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轻叹道:“这半年来,我树敌之多,怕是自己也难以尽数。”
顾清语眉心更蹙:“你心中早有预感,对吧?你素来不是那等张扬之人,往后行事,还需更加谨慎才是。”
“已经来不及了,而且,我也不打算回头。”
周檀绍的气息细若游丝,然其面容之上,却镌刻着不容动摇的坚决。
“你……”
顾清语闻言,莫名涌起一股心火,仍是克制语气道:“你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侯爷和夫人怎么能受得了呢?夫人的年纪大了,实在禁不起你这样的惊吓。”
周檀绍凝视着她的双眸,字字沉重:“我说过,唯有我立下赫赫功劳,才能在皇上的面前争取到让你重回我的身边。”
顾清语闻言,秀眉紧蹙,眸中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芒:“你当真是疯了不成?你以为如此孤注一掷,便能让我心回意转?”
这种苦肉计,只会害了他自己。
周檀绍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那笑中藏着无尽的苍凉:“我不知道,也许有一天你会,也许你永远不会……可是我的时间不多了,不是吗?你已经回了乾清宫,面对这样的现实,我还能怎么做?”
他目光如炬,紧紧锁定顾清语那双盈满情绪的眸子,语气中带着丝丝疲惫与无奈:“不如你教教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回心转意?让你回来?”
顾清语轻轻咬着下唇,眉头微蹙,眸子里仿佛藏着千言万语,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未吐一字。
“顾清语,看着我今日这般模样,你心里可消气了?”
此言一出,顾清语的心湖不禁泛起层层涟漪,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悄然涌上心头,让她的眼神更加复杂难辨。
她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波澜,轻声却坚定地道出了心中的委屈:“周檀绍,难道在你的眼里,我只是一个心存怨气的卑鄙小人吗?你以为我看到你这副模样,我会开心吗?我初入府时,你缠绵病榻,我日复一日地伴你左右,心中所盼的无非是一份安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