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眼见耳闻!大明官绅士族的‘大智慧’!
兰阳县西北角。
傍晚时分,在河南广袤的农田上,许多农民正在田间地头忙碌着。
还有不少青壮守在一排排筒车和翻车附近,看着黄河水源源不断的输送到田地中。
“爷们,这麦子长势真好啊,今年会是个好收成吧?”田间地头上,一个俊朗的青年带着笑意弯腰询问一个正在劳作的老汉。
“昂,是,俺们这挨着黄河,每年的收成大差不差。”
“嘿嘿,我来时听人说河南遭了灾,还以为粮食会减产呢,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
“后生,你是弄啥嘞?”
“哦,我是粮商,来河南收粮呢。”
“嗨,嫩要是收粮食,就得去找刘举人,俺们这地里出的粮食都得在他哪卖出去。”
青年听着老汉的回话,低声问道:“这不是你们的地吗?为何要去找刘举人?”
“不是,这不是俺嘞地,这地都是俺租刘举人的,每年下来的粮食都得刘举人统一买卖,俺们不做主。”
老汉说着的同时,眼底满是悲凉,不过在看到农田中饱满的青麦穗时,还是摇头叹息着继续干活。
“爷,老汉说的刘举人名为刘垒,是兰阳县人士,天启三年获得功名。”
在田间地头站着的正是朱由检和李若涟君臣二人。
“嗯,先去村中瞧瞧,等着在附近打探消息的人回来。”
朱由检说着,迈步走向不远处的村落。
村子名为大刘乡,是个有上千户人家的大村落。
在入村不远处,一座面积较大的砖瓦大院外挂着一面旗帜,上书一个保字。
咚咚···
李若涟上前敲响了大院木门。
“谁呀?”院中响起一个老妇的声音。
随着木门打开,李若涟笑道:“大娘,我们是粮商,路过此地,想借宿,能行个方便吗?”
“成,进来吧。”
老妇迎着朱由检君臣二人进屋。
“大娘,叨扰您了。”朱由检接过老夫递来的茶碗满脸笑意的客气一声。
“嗨,说啥客套话,看嫩嘞样子都是公子,只要不嫌弃俺这穷家就成。”
“呵呵,大娘,我看你家这砖瓦大院挺不错的,不算穷家吧?”
“嗨,看着这么大个家,俺两个孩儿都死了,在大的院儿也没啥意思。”
老妇低声说着,满是悲伤之意,不过立刻回过神来,忙着去做饭。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过去,大院木门被推开,一个两鬓斑白的老汉迈步走来。
“孩他娘,饭做好了某?人家都开始喝汤了。”
“中了,中了,天天进家都催饭!”
老汉听着老妇的嘟囔甩着烟袋迈步来到大门口。
“孩他爹,这是今下午来的两个粮商,说是在咱这借宿。”老妇端着饭碗快速走来介绍一句。
“哦,快坐,快坐,来了就是客。”
朱由检刚站起身,老汉就伸手招呼坐下。
很快,老妇人麻利的端上来几道小菜和几个馒头,外加几碗面粥。
“叨,叨,别客气,给自己家一样。”
就这样,在这对老夫妇热情的招呼下,朱由检吃下了来到河南的第一顿饭。
饭后。
朱由检问道:“大叔,我下午来的时候,村里的人说买粮食得找刘举人,这是怎么回事?”
“后生,不怕你笑话,别看俺村人不少,但这村里的地都不是俺自己里,你要买粮食,俺还真做不了主。”
“这是为何?你身为保长,应该知道朝廷在农业上的改革,这地难道没人来清丈吗?”朱由检带着疑惑询问。
“诶,你不着,俺这的地从我记事开始都是在城里的刘家手里,这刘家是俺兰阳有名里老爷户,衙门来人清丈完农田后,说是让俺们免费持有土地,但是只能耕种,不能买卖,村里不少人都给刘举人签了一份田地出让书,说是给俺地,实际上地还是刘家哩。”
朱由检闻言后瞬间明白,这就是袁可立嘴中所说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具体方案。
朝廷明令禁止土地买卖和限制田产后,这些人就把土地连哄带吓的让底层百姓持有,说白了最终还是在地方士绅手中。
在大明朝,官绅,士绅,士族等阶层是有不同区别的。
官绅:指有官职的士人,是官员群体中的一部分,包括现任官员、致仕(退休)官员等,这些人背后的家族在地方往往有着极大的话语权和政治地位。
士绅:是士族和乡绅的结合体。主要由科举出身未仕或已仕但辞官回乡的读书人、地方上的宗族长老、有学问有名望的地主等组成,是基层和官府之间的桥梁。
士族:在明朝,士族的概念与前代相比有所变化,不再单纯指世代为官的贵族家族,凡是家里有人在朝中为官或有点学问有名望的都可称为士族。其成员有的通过科举进入仕途,成为朝廷官员,有的则在地方上凭借家族的势力和威望,参与地方事务的管理和决策,在文化传承和学术研究方面也有一定的贡献,许多士族家庭注重教育,培养了大量的文化人才。
在这个封建帝制时代,文化教育就代表着权力和地位。
而在底层百姓嘴中,他们将其称为老爷户或者官家户。
“刘大叔,你既然是村中保长为何不把此事上报给兰阳县国税局?或者国土局?”
“后生,你不知道,我去国土局问过,给俺嘞答复是说只要俺村里的人有人拿到地契,这就算完成土地改革了,俺就是个小保长,也不敢问太多。”
朱由检听着刘老汉的话后,瞬间陷入沉默,一种巨大的无力感瞬间充斥自己的脑海。
到此,朱由检没有在和刘老汉多说什么。
他独自一人坐在刘老汉家中的侧房中枯坐着,时至深夜。
李若涟推门进来。
“爷,咱们在附近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情况如何?”
“不太好,兰阳县七成的土地分别掌握在城中五大家族手中。
其中刘家,白家,吕家是官绅家族,周家和罗家是士绅家族;
刘家的官员有三个,兰阳县县丞刘三茂,开封府通判刘迁,还有则是举人出身的刘垒,现在是归德府推官,因归德府现有官员还未有空缺,他先在家中等候。
白家的情况和刘家差不多,五家地位最高现在是吕家,其家族中最大的官员是京城刑部河南清吏司员外郎吕修杰。”
“呵呵,刑部吕修杰,我记得在年前的考成法档案中,此人因公务未达标而被罚三月俸禄。”
“爷,您记得没错,年前刑部开会时,魏大人唤我去旁听,他训斥的官员中就有此人。
根据下面的人汇总的信息看,五大家虽然执行政令把土地分配给耕种的百姓,但是大多是用的一田三主的法子。”
所谓的一田三主法,是指一块地名义上归李三,被称为骨主,实际控制者是李四,被称为皮主,但是在耕种的则是李五,而李五一般都是佃户。
骨主在名义上一般都是一些名下土地很少的贫困人家或者是压根没地的流民,他们在签订田契后,根本达不到朝廷制定的纳税标准,要么纳税极低或者压根不需要纳税;
当然也有许多骨主是身背功名的学子等,骨主的作用就是免税或者少纳税。
真正的受益人则是皮主。
“呵呵,还是老一套,这些人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了!”
朱由检冷笑一声,在自己看来,所谓的一田三主和后世的公司制一个道理。
公司有法人,但不一定是实际控制者,而公司的生产者则是员工。
“给内阁传令,颁布永佃权国有令!全国所有皮权自动转为三年有期佃权,超期未在衙门重新登记者收归国有,统一划给国土局管理。”
“是,明日我就命人给京中回信。”
“对了,爷,下面的人还有新发现,地方大宗族还有不少土地为祭祀田,这些农田全部挂靠在宗族祠堂,从而免收田赋;
还有义庄,在兰阳县中有七处大义庄,五大家以赈灾的名义把私田混入义庄名下,根据暗卫传来的消息,吕氏义庄名下有义田一万亩,但实际用于赈灾的仅有千亩左右;
还有寺庙,道观等也有不少隐匿的农田,不少中小家族都在佛寺道观中捐赠供银,换取免税度牒,根据暗卫摸查,兰阳县的寺观寄田有数千亩;
最后则是学田,兰阳县有两所县学,其名下的助学田有八千亩,而且这八千亩地分布在河南不同的州府中。”
朱由检听着李若涟的汇报,整个人心中怒意高涨。
不论是宗族祠堂的祭祀田,还是义庄的赈济田,还有寺观和学堂田,这些在大明律中有明文规定可免赋税。
这些人把大量的土地挂靠在这些组织名下,是典型的钻制度漏洞。
“好!很好!明日到了开封府,我倒要问问侯恂,他是怎么治理河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