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从房门离开,谢元姣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的背影,便又垂眸细声安抚着床上的谈襄。
“这几日你就安分些待在床上吧,将伤养好了,什么事情我都依你。”
谈襄神色微闪,顺势拽着她的袖口,将她往床边带,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姿态将她禁锢在自己周遭。
可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尽可能伪装成商量的意味道:“那这几日,你别再和崔衍见面了,行吗?”
说话时,他的目光下移,紧紧锁在她的脸上,企图中从中找到自己满意的情绪。
谢元姣眼底的抗拒一闪而逝。
她自由散漫惯了,最不喜的就是别人干涉她的生活,哪怕这个是她与他共赴云雨的夫君。
稍微一次松口,换来的可能就是变本加厉。
但,这种情绪被她掩饰的很好,几乎没让谈襄察觉出来。
在她弄清楚真相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必须隐忍不发。
她只思忖片刻,便换上了一张笑脸,朝他的怀中靠了靠,在不触碰到伤口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依靠在他的身旁。
语气淡淡也带着些许强硬,道:“我与他如今本就无甚交集,寻常自然也不会见面,至多是路上偶遇寒暄几句罢了,你怎地会计较此事?”
谈襄眉心狠狠一跳,不愿让她发现丝毫端倪,立刻以妥协和散漫的语气开口道:“我自然不会计较,只是偶然听过京都中人说过你与他的往事,心中有些不快罢了。”
“但我也相信玉娘,不会再和他有过多牵扯,毕竟,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
谢元姣笑了笑,并无否认,只是垂下眼眸点了头。
和谈襄温存片刻后,谢元姣交代好来福照看好他,便独自一人出去了。
她漫无目的走着,只像是闲庭信步,观赏留竹园中风景似的。
偶尔路过几个丫鬟,她便随意问些关于园内花草的闲话。
走着走着。
等确认周遭无人,也并无遮蔽物给那些的暗卫监视自己的空挡时,她忽地一拐,进了一间厢房。
厢房内的大夫刚收拾完药箱,见到谢元姣进来,微微有些讶异,连忙上前行礼道:“参见夫人。”
谢元姣微微颔首,随意地扫了屋内,顺势坐在桌前。
“我只是过来询问一下夫君的病情,不必紧张。”
大夫知道主家夫妻恩爱,妻子关心夫君病情倒也正常,他略松了口气。
谢元姣忽然幽幽叹了口气,眼眶中泛起泪花,似伤痛般道:“我夫君是个脑袋简单的蛮人,这些年经商得罪了不少贼人,此次正是中了埋伏,没曾想会伤的这样重。”
她低低抽泣着,偶尔用帕子擦擦眼角,余光注意着大夫的神色。
大夫有些不知所措,动了动唇只能安慰道:“夫人不必担忧,公子虽伤得重,但只要用心调养不会留下病根。”
她哽咽着应声。
“多谢大夫,我和夫君经商到此,人生地不熟,幸亏有好友在这,才有了一安身之所,遇到贼人也有府医救治。”
大夫连忙摆手:“夫人误会了,我不是姜家的府医,只是昨夜子时前才刚刚入府的,也是碰巧,才进府没多久就听闻公子受伤,刚好我在苏城以救治外伤闻名,这才有了用武之地。”
谢元姣闻此,眼底浮起刺骨的冷意,手指发颤,可却被帕子很好地遮掩住了。
她深吸口气,尽可能平稳地挤出笑。
“真是多谢大夫了。”
“只是还有一事想求问,夫君他会些武力,却不偏不倚地中了一箭,还正在心口上,也不知那些歹人用了什么诡计害的他,我那夫君担忧吓到我一直不肯直言?”
大夫摇摇头,也有些不解:“我观公子的伤是以斜下角度中箭,许是将公子抓住以手握箭而导致的?”
“我处理得匆忙,也并未细察。”
谢元姣若有所思地点了头,朝着大夫道谢道:“多谢大夫为我解惑,只是今日之事还请莫要告诉夫君,他不愿让我知晓那日的惨烈情况。”
大夫郑重应声,朝着她躬身道:“夫人放心,您与公子情比金坚,定会长久相依,百年好合。”
她眼底闪过讥讽之色,勉强笑着应下了话,便往外走。
不知是不是证实了心中猜想,她的脚步有些踉跄不稳,唇紧抿着,几乎勾成一条直线。
她只感到,自己的心也在猛地下沉,在深不见底的深渊中下坠,再下坠……
而今,她已然可以确认——谈襄的伤是自己所为。
目的呢,只是为了阻止她与谈涿见面。
如此费尽心力,是怕她知道什么?
此刻,她退无可退,真相几乎快摆在她的眼前,让她不得不去相信纸上所言。
谢元姣嘴角泛起苦笑,手无力地下垂,整个人被一股寂寥落寞之气团团包裹住。
有一道密不透气的,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力气下了狠劲在按压着她的心窝。
痛意先是从心口涌出,再蔓延到四肢骨髓,让她整个人浸满了凉意,难以挣脱。
回房后,谢元姣径直靠在榻上,双目无神地朝上望着,无声的泪从眼尾滑落,缓缓流入发髻。
此刻的她如同失去了神智似的瓷娃娃,就连流云来了都未曾察觉。
“姑娘,怎么了?”
谢元姣悄无声息地擦着眼角,尽量忽略喉间的胀痛,将酸涩的声线压平,哑声道:“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她微微侧首,问道:“最近……阿恣可有送信过来?”
流云摇头,又犹疑着看她。
“姑娘当真无事?”
她控制着脸上的皮肉,让嘴角的弧度咧开,缓声道:“无事。我困了,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休息会。”
流云咬唇,将嘴边的话咽下,沉沉看她一眼,终究转身退下了。
屋内陡然间暗了下来。
谢元姣躺着,却全无睡意。
脑袋里全是那信纸上的内容,心中下意识地为谈襄辩驳——空口白话,岂能全部当真?即便谈襄故意受伤,也不能将全部罪名盖在他头上,兴许是为了旁的事才不得已为之的呢?
她就这样想着,睁眼度过了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