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8日凌晨1时许,苏岛西北部地区的夜空是万里无云,牟月如玉盘高悬于无穷天幕皓辉倾洒,布朗涅郡境内珂图佐山北坡山脚下的乔木林中是枝叶叠滤皎光,树影间透银芒,四方轻笼纱朦,遍地浮印斑霜!
值此兽伏鸟宿,莹虫栖定之际,忽听林中“沙沙沙……”的密集脚步声伴着啸风骤疾,是由东向西飞驰而来的数十道人影,打破了这片幽深的平静,却是两人在前仓皇而逃,三十三人于后紧追不舍。
在前逃窜的两人是一男一女,在后急追的那33位可全是大老爷们,但这三十五人却是身着同款青灰相间的迷彩作战服,显然他们都是隶属于衡榭洲联军原第四战术兵团的佣兵。
只是前方两名佣兵的身上只有背包,头无帽盔,也未携枪械,后面那33位可是全副武装,荷枪实弹。
于此刻,追兵与两名逃兵之间的距离不断迫近,刚至不足百米的一瞬,追兵中一马当先的那位军官,突然向前一个斜纵,身形洽好闪至错开前方树木遮挡与目标之间露出一线弹道的射击位,是举枪便射。
要说这名军官手持的这把家伙,正是当初隔墙射杀了佟家五位女眷的那款新型史密斯-77全自动狙击步枪,配置的也是8.1毫米钢芯子弹。
而事实上,即便于外弹道中有树木等障碍,但凭这位军官的射击技术和这把自动步枪,也足以让他在更远的距离外,将前方两人射伤甚至是射杀。
那他追击到这么近的距离才举枪射击,是为了确保能弹无虚发地把前方两名目标击倒吗?
正相反!他是怕于快速移动中射击,射程远了一旦把握不好准头,有可能真会误伤前方的两人。
由此,只听“啪啪”两声枪响,两颗子弹几乎是同时精准无误地射入了前方两名逃兵刚好踏落的那只脚旁不足一厘米的地面上,只惊得那两名逃兵都是脚下一个趔趄,踉踉跄跄连跌了几步,才减速刹住了身形。
受到这种警慑,两个逃兵自然是不敢再逃遁了,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回是插翅也难逃了!
已经被逼近到了这种距离,就算只有洛特队长一人,凭他的枪法想射杀自己两人不过是举手之劳。
何况还有另32把史密斯—77,如果洛特队长真想处决他们这对儿亡命的鸳鸯?只需下令齐射,即便自己两人都是第三等级的进化者,也早被打成筛子了。
“很显然,洛特队长并不打算把我们直接击毙在林中,而是想抓我俩回去交给兵团明正典刑以儆效尤?那与其再做无谓的挣扎还不如束手就擒,也算最后还了洛特队长的一份人情!”
这一男一女两名逃兵倒是心有灵犀,两人站定后于咫尺间相互凝望,目光中均有绝望和悲凉但更多是含着千言万语却无以言表的柔情,下一秒二人同时举双臂把双手抱在脑后,接着双膝跪地做出了降服的姿态。
“‘丹宇.唐塞’,‘贺莉.尤伊森’,我是真没想到你们两个居然做了逃兵!?”待4个小队的32名追兵把两人团团包围,那位洛特队长踱步到两人跟前皱眉凝目俯视着两人,用带着惋惜和恼怒的语气低喝道。
“洛特队长!您是好人和他们不一样,对我们也一视同仁!我求您了…这次是我…是我蛊惑怂恿的丹宇,我求求您把我就地处决吧!如果您能放过丹宇,我的灵魂也好为您……”
那名来自南茫洲塔拉苏利森国,一头乌黑的齐耳短发,深棕色皮肤却极致光洁,眉清目秀给人一种邻家少妇感觉的女逃兵,突然抬头神情凄苦地仰望着洛特队长嘶声哀求,紧接着是磕头如捣蒜。
听女逃兵的说法,同跪于地来自东盛洲罗冼文国,黑发栗肤浓眉小眼的萨利亚族男逃兵登时大吃一惊,他慌忙向洛特队长连摆双手急叫道:“您别听她胡说!是我…对是我先提出……,不!是我挟持了她……”
只听洛特队长又一声厉喝:“住口!你们想凭这种鬼话替对方求条活路?可能吗?
可你们也都是从西线2纵队就跟着我,一直到现在的4师3团1大队,共同历经了五次惨烈的战役,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部下!你们怎么会……?”
没错,这位大队长正是当初曾应对过佟烨夜杀8匪案件的那位,原西线先遣团2纵队的派斯诺.洛特纵队长。不过现在他被降职了,从原来统领2500人的团级纵队长降级到只统带500来人儿的营级大队长。
至于他为啥会被降职?无非是要么力不胜任,成事不足;要么恃才不驯,不老受上级待见的,而这位第三等级强化者军官绝对属于后者。
别看这位队长的进化者等级不算高,但论格斗技巧、军械操作、侦查爆破等单兵战力,在整个格林狮团中他都是名列前茅;军事才略上在兵团内更是无人能出其右,连格林团长跟他比也一样是白给。
今年32岁,来自鲁印逊国的派斯诺.洛特,可是从全球军事院校中最负盛名的鲁印逊国“穆本托军事学院”拿到了硕士学位!而每年能从该校毕业的学员,加一起不过7百人。
常言道:千兵易得,一将难求!这位本应在军界冉冉升起的精英,为啥从毕业到现如今只能混迹在一个规模中规中矩的佣兵团里,还混得不荤不素的?
那些说来话长,又一言难尽的事儿都之后再叙吧!
先说此时,洛特队长怒斥两名逃兵的话还未说完,只见男逃兵丹宇.唐塞猛得一伏身,背在脑后的双手捶在地上同时哽咽着低吼道:“我们都不是孬种!!可我们也不能……,连死…都死的毫无尊严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怎么回事!?”闻言心中越发诧异的洛特队长,锐利的目光在两名逃兵的身上来回扫视着并疾言厉色道。
一脸哀愤的丹宇刚抬起头,就被洛特这一句问得有些眼神错乱,张口结舌,随后又目现决然,垂下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但他还是不自觉地偷眼看向跪在身旁的贺莉.尤伊森。
刚挺起上身正用愧疚凄绝又满带柔情的目光望着丹宇的贺莉,见这个甘愿为自己付出一切的男人,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仍在维护着自己的名节,禁不住是热泪盈眶,齿扣下唇心中也就此下了决断,果断开口道:
“洛特队长!您曾经说过:我们这些流亡者中,其实多数是一些命运多舛的人,就算有人是犯了某些过错才落到这步田地,也未必完全是自食其果!
还有去年执行排障任务期间,在43、56和37小队相继失踪后,您多次违抗上峰的命令,不忍心再送我们这些流亡者佣兵去送死,去做炮灰,结果在整编后您就遭到了降职。
我们这些已经丧失了国籍和根基的进化者,就是出于您对我们的理解和认同,才会死心塌地地跟着您,即便是面对死亡也不再有任何迟疑和畏惧!如果这个世界上的上位者们都像您……”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既然你们已经选择…信任我,为什么又要做逃兵!?”洛特队长一声喝问打断了贺莉的诉说,但语气已略有缓和。
“您听我说,是您为我们各小队编组的队形,改进的护具装备方式,还教会我们用步枪格挡敌人冷箭集射的战法,最大限度降低了咱们大队在前线的伤亡,让我们中的更多人挺过了那五场惨烈的战役活到现在。
我们这些能跟着您的流亡者佣兵,比在其他队伍中的流亡者要幸运得多!但我们绝不是因为贪生怕死才原意追随您,每次上战场前大家都说:能为洛特队长这样的长官死在战场上,那是一种荣耀!
可…可是这种幸运已经到头了……!我…我是从…宗平……”话说到此贺莉的嗓音又有些支吾梗塞。
“贺莉!!别再说了!你现在说出来…会毁了自己身后的名节,我们两个终归难逃一死……,只求能死在洛特队长手上……”一旁的丹宇突然急叫道。
“你给我闭嘴!”洛特队长的一声厉喝犹如在两名逃兵的头顶上响了个炸雷,只吓得丹宇一缩脖子,垂头绷腮不敢再言语了。
洛特队长又瞥了一眼贺莉后,突然昂声喝道:“全体队员外扩防线50米,立即行动!”
一句号令是言出法随,只听“呼”的一声风随影动,前一刻由32名佣兵组成的包围圈,眨眼间于林中散开,此地只剩下这两跪一站的三名军人。
此刻,洛特队长凝视着女逃兵沉声道:“贺莉.尤伊森,我知道你是南茫洲‘安瑟理教’的信徒,还有宗平仓久参谋长的那些脏……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早有耳闻!
所以,是受人要挟逼不得已才……,总之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都不必说出来,你只需要告诉我,他向你泄漏了什么消息?让你们产生了逃避的念头?”
“呜呜呜!洛特队长……!愿‘莫伊拉真主’永远庇护您!感谢您,感谢您的体谅!这样,我死也瞑目了……!”贺莉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苦,双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冲着洛特队长伏拜呜咽道。
一旁的丹宇是真想蹭过来把女人搂进怀中安抚,可慑于洛特队长的威严他只能望着贺莉一时踌躇无措。
“嘿~~!丹宇你……劝她一下,让她尽快冷静下来!”洛特队长轻叹一声,把头别向一侧命令道。
“是!”丹宇答应的那叫一个利索,同时用膝盖向贺莉急蹭一步过去,伸手把女人抱在怀里!
几秒后,总算平静下来的贺莉从丹宇的怀中仰起头,双目含泪的淡绿色瞳孔望向洛特队长忐忑地问出一句:“队长!您知不知道格林团长用那四架怒鹰,向总公司换回的一万两千枚万花筒近期就会运抵……?”
闻听此言洛特队长心头一颤,一种不祥的预感从脑海中窜出,口中下意识地回应道:“我不知道……”
他抬双眼凝视着树林深处的幽暗思绪急转,一对儿蓝瞳不停地错动,下一秒他便拧眉立目瞪向贺莉,切齿绷腮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然后呢?他是不是还说…在下次攻势前兵团要再次进行整编……!?”
贺莉默然点了一下头!对洛特队长在军事上的精识远见,胆识谋略,作为他手下的兵早已是心悦诚服,但此时见队长根据自己回应的第一条消息,马上就能推断出事情的全貌,两位逃兵仍不免在心中暗暗惊佩!
“所以,你们才想到用这种方式……,明知道最终无法逃脱也要用生命向我发出警示……,对吗?”洛特队长的话音变得柔和中掺杂着些许悲凉。
丹宇坦然道:“队长!我们是流亡者,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但我们也不想被人当垃圾一样对待,死得毫无意义,毫无尊严!其实我们也希望能侥幸逃脱……,哪怕能过上一天自由的生活也好!
可我们终究无法逃离这座岛,也就无法逃脱被缉捕,被处决的结局,但我们的出逃一定会引起您的警觉,所以无论谁来追缉来处决我们?都无所谓了!万幸这次是您带队……”
“如果你们没有选择出逃?而是在营地里就把这项情报透露给我?是怕我会一时冲动,去直接质问格林团长,从而给自己招致不好的后果……?”洛特队长神色淡定地问道。
“是的!我们想…如果是您的话?一定会推断出我们出逃的动机,也一定能想出办法……,或者等下场突击战进入和敌方那种钻地长龙近距离交火的阶段,在他们实施无差别轰炸前您就带着队伍提前撤出……”
“呵呵!你们啊~~!也算是用心良苦,可你们就没想过?像我这样的下属,也许早就被长官们列入了炮灰的行列?我的处境和你们没什么区别!
等下一次开战,他们只需要把我……和重新编组给我的新佣兵大队顶在最前沿……,我们又能撤到哪儿去呢?”洛特队长抬头仰望夜空苦笑着说道。
他的话音未落,两名逃兵已经同时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丹宇下意识地问出一句:“队长,难道您就想不出别的……,难道我们的死……,都无法给您和其他流亡者换回一线生机……”
“你们太高估我了!从原佣兵团军官的立场出发,我就想不出更好的战术,去破解敌方那种深藏在地下能随机变换阵型,瞬间突出地面的堡垒工事!我曾经向他们建议……算了!他们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
再说当下,出于为自身安危和前途的考量,我一样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让我既能贯彻身为军人应谨守的法则,同时还能摆脱被当做炮灰命不久矣的困境……”洛特队长冷笑道。
“队长!您的意思是……?”
“洛特队长!难道您是想……?”
跪地相拥的男女逃兵,都从洛特队长的话音中听出了另一番意味,两人相视一眼分开后,又带着无比激动的心情,不约而同地望向洛特队长急切地问道。
“咳~!都起来吧?你们猜得没错!所以有些时候……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了……!”洛特队长沉声回应了两人一句后,突然高声呼叫道:“各小队集合!”
话音一落,只听林中八方风动,几个呼吸间四面林中人影起落,32名队员几乎是同时飞奔而回,转眼间就在洛特队长面前,寻着树木间的空地排成了四行八列的队形。
于树影重错间,清冷的月光下,洛特队长昂然而立神情肃穆,目映冷辉泛出精光在每个战士的脸上扫过,随即朗声铿锵道:“雇佣兵也是军人,一旦接受了雇佣,既要卖战力也要卖命,这就是军人的法则!
可我们的命也是命,作为佣兵我们可以为雇主,为任务,为同僚,堂堂正正地战死沙场!但绝不是卖给佣兵团,成为任他们宰割的家畜!
所以,现在我仅以个人的立场决定……,脱离衡榭洲军团!脱离格林狮佣兵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