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言秋向她淡然一笑,“我如今投靠的那家人养着橘园,也是常与人谈生意的,算账不比姜二叔差。”
这难得的一抹笑意融入姜落落的心坎,“我以为那日你只是与爹爹随便说说。”
“我不轻易说谎。”杜言秋说的很认真。
姜落落又向旁侧看了眼,“你的心思活泛,是否随了你大哥?”
杜言秋的身上是否存有杨鸿的影子?
当年杨鸿擅闯比试大厅应对那些巧题,大概就是这般精明自如的样子吧。
“何故这般说?”
想到兄长杨鸿,杜言秋的心底总会似乎被什么敲击一下。
“我去找蒲娘打听姐姐的事,顺便听她的夫君李云路说了一些话。”姜落落道。
“关于我大哥?”
“嗯。”
……
“所以,你听闻这些话后就想尽快说与我听。”
杜言秋听完姜落落的讲述,明白了她为何会有闲暇跑来寻他看热闹。
“嗯。你没听说过此事吗?”姜落落问。
杜言秋想了想,“似乎听大哥身边的人说过一两句,以为是玩笑话,不曾当真。”
“是你大哥从未在意。除去文采策论,他能在其他问题上对答如流,也是能耐。比如今日之事,不一定只有按照既定条框处理,换个看法似乎更易解决。你兄长的念头也不在这些条框之间,不专注科举应试之路而涉猎庞杂,被人视为不思进取,多了不少让人看来放荡不羁的举止。”
“是,我爹娘见他能够考取一鸣书院,原本以为他是可塑之才,寄予厚望。哪知我大哥不屑功名,否则怎会在一鸣书院混日子?他与我说,考取一鸣书院只是因一时好奇而已。”
“但凡他认真对待,凭其聪慧,好好读书,也不会输人多少。甚至他能够与子卿哥哥平分秋色的。”
姜落落相信,对于一个只因好奇便轻松取得令众多学子难得的成绩之人,学海前途本不可估量。
可惜若对众说出此话,又有几人能信?
杨鸿在世时都懒得为自己争名,如今他已不在,众人再无机会目睹那所谓混世之徒的实力。
“日月星辰、飞禽走兽、山川河海——”姜落落抬眼望去。
几只鸟儿正从云朵下方穿过,展翅飞向遥远的蓝天。
“这些东西听起来一定丰富有趣。”
姜落落抬起右手,向着天空虚抓了一把,好似握住了一手阳光。
“大哥确实喜欢读一些乱七八糟的书,我都不知他是从哪里搞得。他离去后家里还剩几本,都被我爹烧了,说是烧给他去下面读。”
杜言秋随着姜落落的目光放眼望向天际,“大哥说他向往游山涉水,以天下为书,阅遍每一寸山河。他一直都在说服爹娘放他离家。他出事后,娘万分后悔,常说若当初随了他的心愿,任他跑去哪里,也不会在一鸣书院惹祸。”
“你呢?”
姜落落轻轻吹开自己的手掌,转眼看着杜言秋,“有些事若未发生,你还会一心向学,考取功名么?”
杜言秋目光垂下,视线可及仅在马首之前,“我从未有过选择,只知必须读书。”
别人家读书博取功名是为光宗耀祖,改变命运,而他……只为肩负的重担,是责任,是为杨家沉冤昭雪的希望。
……
二人短暂交谈后便分开。
杜言秋慕名前往一鸣书院,实为接触陈佑。
姜落落则来到冯青尧家看望杨苕。
杨苕还是在弹琴。
不过琴音不再哀婉,没了呜咽之声,宛若一道轻柔的风,在空中缓缓流淌。
榆娘回了夫家,此时只有奶娘在杨苕身边照应。
见姜落落来,琴音戛然而止,一袭缟素的杨苕连忙起身相迎,“姜姑娘,可是有什么消息?”
姜落落摇摇头,“大娘子,此事急不得。”
杨苕掩起失意,“是我太急了。”
“我来是问你打听个事,时间有些久,不知你当年是否留意。”
杨苕知道姜落落无暇平白无故来看望她,“姜姑娘坐下说。”
“十多年前,杨大公子还在上杭时,你们也常来往吧?据我所知,杨员外回乡祭祖,还是乘的大公子的马车。”姜落落走到椅子前坐下。
“十多年前啊,我还没有你这般大,正贪玩的年纪,我是常去两位叔叔家跑动。”杨苕坐在姜落落身旁,“二婶娘没有女儿,对我尤为亲近,我也就去二叔家更勤些。可惜自二婶娘过世,大哥与二叔出外再少回来,我也有好久没见他们了。不知姜姑娘想问什么?”
“十二年前,曾为你二叔家驾马车的车夫,你可有印象?”
“具体时年我记不准,二叔家换过几个车夫,不知你说的是哪个?”
姜落落照着李云路的说法估算了一下,“身高大概五尺八九的样子,瘦长脸,粗直眉,大耳朵。”
杨苕神色一提,“左眉心是否还有颗痣。隐在眉毛中,乍一看不太显?”
“托我打听之人没留意。”姜落落顺势询问,“大娘子记得此人?”
“若是此人,我倒是知道一些。记得他姓潘,单名一个弃,丢弃的弃。”
“潘弃?”
“是啊,他与我报姓名时就这么说的,这名字有些特殊,不会记错。”
“你们曾谈过话?可知他是哪里人?”
“其实,是我将他带到二叔家。别瞧他生的高壮,却是个可怜人。因母亲生病,变卖家产携母四处求医问药,结果还是没有留下母亲性命,客死异乡,无亲无故,连副棺材都无钱购买,逼不得已卖身葬母。正巧被我碰到,给了他二两银子,只为行善,并未想买他做家奴。”
杨苕说道,“哪知他安葬母亲后寻到我,定要为我卖命。我不愿挟恩图报,只要他偿还那二两银子即可,恰巧听说二叔家想找个车夫,就帮他做了引荐,算是给他寻个谋生之路吧。”
“似乎他说自己是漳州人氏?”杨苕仔细回想,“也不知记得对不对。他在二叔家做了大半年车夫,攒了二两银子还给我之后就离开了上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