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郑惜年脸上的笑容,以及澄澈的眼眸,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仿佛被打开的某种桎梏,整个人变得耀眼无比。
姐妹两人相携走进殿内,郑惜年忙亲自给崔婉瑜打着扇子,嘴里嗔怪道:“日头那样大,姐姐身子不便,出去做什么?”
听着眼前之人嗔怪的语气,崔婉瑜打趣道:“还不是听到宫人说,妹妹站在宫门口发呆,我怕你哪里不适,才出来看看,你倒是怪起我来了?”
郑惜年连连讨饶,拱手作揖,笑着说道:“是我的不是,让姐姐担忧了,不过是刚刚遇见陛下去探望宣嫔,一瞬间仿佛想开了许多事,这才一时呆住了。”
遇见陛下?她不是一直躲着陛下吗?这是开窍了?崔婉瑜眼里闪过一丝意外,试探着说道:“你这是开窍了?”
听见姐姐的话,郑惜年有些不好意思,年少绮思,回过头想想,自己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幸亏醒悟的早,不然生怕哪日做了别人的棋子,若是牵连家人,便是万死难恕其罪了。
眼里光华绽放,一身素淡衣衫,此时看到倒是有些圆融如意的样子了。
淡淡笑道:“多谢姐姐提点了,不然我怕是要钻进牛角尖了,以后必为姐姐鞍前马后,以报姐姐点拨之恩,还请姐姐不要嫌弃。”
看着她耍宝作怪的样子,崔婉瑜都逗得直笑,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郑惜年,说道:“你啊你,还是那么促狭,不过想开了就好,既然入的宫门,身上自然有我们的使命,你一向聪慧,想来后宫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郑惜年想了想,说道:“姐姐说过,后宫之于陛下,在于平衡,如今姐姐与宣嫔同时有孕,平衡将被打破,陛下必然会挑选人人牵制贵妃的宠爱,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是我呢?何况如今姐姐身边危机四伏,就算是为了姐姐,我也该走出这一步。”
崔婉瑜有些怔愣 ,无奈叹了口气,原以为是开窍了,没想到倒是只开了一半,陛下是何等英明神武的人物,连她都是五分真情,五分假意,甚至有时都是七分真情,三分假意,才能在陛下面前有了几分脸面。
妹妹如此天真,怎能骗过陛下的慧眼,不过转念一想,或许陛下反而会更有征服感呢。
“你要如何做我不管,只是年儿,你要记得,伴君如伴虎,陛下既有天人之姿,又是英明神武的帝王,有时候只有骗过自己才能骗过帝王,好了,你累了一早上,先回去歇着吧。”她这也是提醒郑惜年,不要想着单纯的利用陛下,不然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郑惜年若有所思,点点头,说道:“姐姐,我知道了,你先歇着,午膳我再过来陪你一起用,我先走了。”
崔婉瑜含笑看着她离去,傻妹妹,陛下那般的人物,哪个女子会不动心,只希望她在与陛下的相处中,不会越陷越深,反而丢了自己的心。后宫女子可以对陛下虚与委蛇,也可以付出半数真心,但唯独不能付出全部,不然将会是万劫不复。
陛下是天子,可以宠后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却不会爱上任何人,帝王的深情,后宫嫔妃没有人能承受的起,否则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即便是她自己自诩聪慧,却也不能免俗,只是她足够冷静,才能勉强压下心中的悸动……
不提崔婉瑜的所思所想,郑惜年回道偏殿,径直去了书房,她还有宫规没有抄呢,先抛去心中杂念,把宫规抄完才是紧要事,宫里的算计一环接一环,皇后已经对姐姐有所忌惮,万不能再出差错了。
静心凝神执起笔,工整的字迹跃然纸上,不过片刻,便已沉浸在抄写宫规的世界里……
知道该用午膳了,良辰才轻声提醒:“主子,该用午膳了,昭仪那已经打发人来叫了。”
郑惜年缓缓放下笔,揉揉发酸的手腕,说道:“已经这么久了,怎么不早点叫我,姐姐怕是等着了,她有身子,受不得饿,我们快去吧。”
果然,崔婉瑜已经在等着了,正端着一碗羹汤慢慢喝着。
两人一起用了午膳,郑惜年便扶着崔婉瑜慢慢在廊下走着,顺便消消食,一边说着话。
就见梁多瑞引着随喜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三四个小内监,手里捧着一个个精致小巧的花盆,许是怕天气炎热,晒伤了里面等里么花,俱都用绸布盖着,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花。
随喜笑着上前请安:“奴才给昭仪请安,给芳仪请安。”
崔婉瑜微微抬手,笑着说道:“不必多礼,什么风把喜总管吹来了,这日头怪大的,快进屋喝盏茶水。”
随喜是宣室殿的总管,又是最懂陛下心意的人,拉拢不得,却也不能得罪。
随喜忙道:“奴才还有差事在身,就不讨昭仪的茶水喝了。陛下亲自吩咐选几盆带有野趣的花,说是芳仪许是会喜欢,这不,奴才马不停蹄的选完就给芳仪送来了,您瞧瞧。”
郑惜年一惊,给她送花,亲自撩开绸布,便见却是两盆雏菊,两盆蔷薇,却是不算是名贵的品种,不过倒真是颇有野趣的花,长在路边怕是宫里的主子都不瞧上一眼。
不过她倒是喜欢,生命力顽强,在何处都能扎根,即便是并不名贵,可她偏偏喜欢。
眼里露出一丝欣喜,手指轻轻抚摸过花朵,温声说道:“劳烦总管回去禀报陛下,我很喜欢,多谢陛下赏赐。”
随喜打量着郑惜年的神色,笑着说道:“奴才必会如实回禀,陛下还说了,芳仪性子洒脱,这般有野趣的花,想来芳仪会喜欢。这可是奴才千挑万选,又得陛下亲自过目,能博芳仪一笑,奴才也好回去交差了。”
郑惜年轻轻颔首:“多谢总管费心,我很喜欢。”
随喜甩了甩手中的拂尘,说道:“那奴才就告退了。”
“总管慢走。”示意身边的良辰,良辰自然会意,塞了个鼓鼓的荷包,亲自送了随喜出去。
崔婉瑜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眼里透着一丝诧异:“妹妹何时见了陛下?”
郑惜年命人把花抬到屋里去,顺便给崔婉瑜解释一番,自然说了今日发作奴才的事,还说了,想必温妃一会儿会派人来……
两人说了一下午的话,果然到了晚膳之前,清宁宫的连翘亲自来回话:温妃已经处置了多嘴多舌的奴才,只是这宫人太多,只能杀一儆百,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两人无奈一笑,这世上什么都能封住,唯有人的嘴封不住,也只能多加防备了……
而这边随喜回道宣室殿里回禀,尧帝罕见的没有批折子,竟然在作画,一副千里江山图跃然纸上,只是还没有上色,不过仅是如此,也能看出作画人的功力了,画技精湛,非一日之功。
“陛下。”随喜小声唤道。
尧帝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淡淡说道:“回来了,她可喜欢?”
随喜显然明白说得是谁,笑着答道:“陛下亲自选的,芳仪很是喜欢,让奴才代为转达谢意呢。”
尧帝瞥了随喜一眼,如玉的脸色神色莫名,陛下的动作却丝毫未停,说道:“隔一日送几盆过去,只送这两种。”
随喜虽然不明白陛下的用意,但他可是陛下身边最贴心的人,自然不会多嘴,说道:“奴才知道了,亲自盯着人去送。”
尧帝淡淡吩咐:“嗯,湘婕妤最近在做什么?”
毫不惊讶自家主子转换话题的速度,毕竟自诩陛下身边的贴心人,随喜身为宣室殿的大总管,自然熟知各宫主子的动向,以便陛下随时问话。
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最近贵妃频繁传召湘婕妤一起说话,湘婕妤日日都去甘泉宫,一待便是一天,直到用晚膳才回去。”
尧帝轻嗤一声:“她倒是好兴致,一起说话,怕是她自说自话吧。”
随喜不敢随意妄议后宫嫔妃,只得噤声不说话。
想了想,尧帝说道:“孤晚上去毓秀宫,不必提前让人通知。”
随喜应了:“是。”
随后尧帝心无旁骛都开始给这幅千里江山图上色,手法如同行云流水,格外顺畅。
宫里既陛下亲自为宣嫔求了福宁殿的姑姑照顾身孕的消息,又传来了陛下命喜总管亲自给郑芳仪送花的消息。
虽然是不算名贵的野花,可是谁真的在乎一盆花呢,在乎的是陛下给的脸面。
宣嫔有孕,身份低微,陛下为了皇嗣,求个姑姑也不算出格。
倒是这个郑芳仪,平日里不言不语的,这明昭仪有了身孕不宜侍寝,她倒是跳出来了,难不成永福宫要永远都要霸占陛下的宠爱不成?
宫里众说纷纭,永福宫又被推向了风口浪尖,不过永福宫里两人都耐得住性子,任凭她人如何议论,都是威然不动,倒是令人拿她们没辙,总不能冲去永福宫里嘲讽一顿吧,那也太没面子了。
虽然都渴望陛下的宠爱,可是这脸面该要还是得要,只能关起门来自己消化了,倒是甘泉宫里的桂花香气又浓郁了许多,伴随着劈哩叭啦的瓷器碎裂声,整个甘泉宫没个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