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
听清楚陆英的话,陆长清失控大喊,“我是你爹,我不同意,你休想离开陆家!”
如果陆英真的断了和陆家的关系,那凭她对陆家铺子的掌控,这些生意根本回不到他手里,更别说那条买卖香料的路子了,那陆家就完了。
不行,这绝对不行。
“姑娘既然这么说了,我们就这么认了,陆老爷,日后你就不是咱们的东家了,再来铺子里支银子,咱们可就要动手了。”
岑娘子抬手推了他一把,陆长清被推得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其余陆家人在短暂的安静过后,也彻底爆发,吵嚷着要往陆英跟前冲,却被密密麻麻的陆家伙计全都拦了回去,他们不能上前,只好站在原地破口大骂,言辞不堪入耳。
一声惨叫忽然止住了嘈杂,一位陆家族老不知道被人打了一拳,眼圈都黑了,捂着脸惨叫。
“你竟然敢以下犯上,让底下人对长辈动手!”
其余人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纷纷指责陆英,“我们要去官府告你不孝!”
陆英抬手扶了下门框,身后的火势越发汹涌,她却连头都没回,只扯了下嘴角,“只管去,以往我真是太纵着你们了,白白枉费了你们给我按的那么多恶名。”
她仍旧瘦骨伶仃,摇摇欲坠,可却再不复方才那副任人欺凌的柔弱模样。
这是他们没有见过的陆英,只一个眼神就看得人心头发寒。
众人心里都有些惧怕,若是早一些见到她的这副面孔,今天他们绝对不敢做得这么绝。
“借用陆老爷方才的话,”陆英轻咳两声开口,“从今以后,你们若是老老实实的,那就算了,不老实的……打到你们老实。”
陆家人都变了脸色,在陆英那毫无波澜的眼神面前,在那么多身强体壮的陆家伙计面前,他们一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英儿……”
人群里传出颤巍巍的轻唤声,陆夫人被推出了人群,声音沙哑,宛如哭泣,“你别这样……”
“我不想看见他们。”
陆英扶着柱子,在石阶上坐了下来,她实在是没力气站着了。
岑娘子连忙上前拉了陆夫人,这些年,若不是不想陆夫人在亲眷中难做,陆英何至于一忍再忍,被人欺负到头上来?
“我不走。”
陆夫人挣扎起来,“英儿,你收回刚才那些话,你那都是气话对不对?你怎么能不认父母,不认宗亲?英儿……”
地面再次震动起来,浩浩荡荡的府卫朝着祠堂聚拢而来,一人身骑骏马,一马当先,率先冲开伙计的拦路,冲到了人前。
刚才还吵嚷的陆家宗亲瞬间安静下来,陆夫人却是眼睛一亮:“少师?你来得正好,你快劝劝英儿,她要和族中断亲,这怎么能行呢?”
虞无疾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打从知道陆英失踪后,他就命人封锁城门,四处寻找,不管是陆家还是街头巷尾,都找遍了,却一无所获,在他打算出城的时候,这里起了火。
他立刻飞奔而来,一路上心脏几乎要跳出来,此时看见陆英就坐在祠堂门前,乱跳的心才安稳了些,可下一瞬就又提了起来。
祠堂里的火越来越大,陆英却在原地纹丝不动,眼看着火舌随时会蔓延到她身上,他被惊吓得指尖发麻,连忙跳下马背,大步走了过去:“陆英,你不能坐在这里,很危险。”
他极快地打量着陆英,却一眼就看见了她身上有被火烧过的痕迹,手臂上一片烧伤更是刺目。
“你的手!”
他抬手就去抓,却抓了个空。
陆英躲开了。
他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神,却对上了陆英毫无情绪的眸子。
“怎么劳烦虞少师亲自过来了?”
呛了烟的嗓子格外沙哑,听得虞无疾的咽喉也干疼起来,虞少师……
“陆英……”
他哑声开口,声音含糊,不得不咳了一声,那干疼却不曾缓解半分,仿佛刚刚吞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下去,烫得他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
有些事他不想提,可好像不能不提了。
他声音越发干涩:“你看见那封信了?”
陆英轻轻应了一声,先前看见那封信时灭顶的痛苦,窒息的绝望,此时都仿佛一场错觉,在一场又一场的算计,背叛,舍弃里,模糊又缥缈,不真切地像是一场梦。
她麻木得甚至感觉不到疼痛,连以往时常会有的难堪,此时都不见了影子。
她还坐在这里,灵魂却已经支离破碎,消散无形。
真是一场深入骨髓的洗礼。
“你可以直说的。”
她听见自己开口,声音平静温和,镇定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惊奇,她甚至还扯了下嘴角,“你若是从一开始就直说,我就不会误会,平白生出那么多麻烦来。”
“陆英,不是那样……”
虞无疾连忙开口,他明明还是身居高位的节度使,明明身后的府卫仍旧震慑得旁人不敢言语,可他心里却一片狼藉,狼狈得连句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想告诉陆英自己来这里之前,并不知道她就是那条商路的主人,他对她好的时候,还不知道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他对她是发自内心的疼惜。
他们的相遇,没有那么不堪。
可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如果这么说了,他要如何和陆英解释先前的种种?
他想起自己先前的冲动,想起那个春梦。
巨大的负罪感涌上来,他不能继续纵容这场错误。
不如就这么默认了,对彼此都好。
“……抱歉。”
他低声开口,短短两个字,声音却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心头更是颤得生疼,仿佛连气都喘不上来。
“我是怕横生枝节,我怕你不愿意坦诚商路的一切。”
原来如此,陆英恍然。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会呢?我是个商人,只要你给的好处足够,我怎么会……不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