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都不重要,北美不是她的归途,亦不是她的终点。
艾莉奥丝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玻璃瓶:“喝点饮料吧。”
莱西亚蹙眉问:“又是难喝的饮料?”
“不,和上次的不一样,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莱西亚便接过瓶子将里面的甜酒都喝了个干净。
他擦了擦嘴角,畅快地舒了口气。
这个莱西亚毛毛躁躁的,她还没准备好呢。
艾莉奥丝的语气恍若责怪:“干嘛喝得这么急?”
他表情微怔,低声问:“你是生气我没有细细品味吗?”
当然不是!
她还有什么想说。其实也没有什么要说。
于是违心地说:“我是怕你,觉得不好喝。”
“你给的,不好喝,也喝。”小船在摆动,她分不清是水流的追逐还是莱西亚身体的摇晃,他的脸很红,眼睛也迷离了起来,他却没有意识到,还在笑着,把柔和的天光都晃到了坦桑石似的紫眸中,“可是好喝,是甜的,可能我不需要再遥远地想念了,我们有很多时间在一起。”
她嘴唇翕动,先前红提的甜在胃里翻搅成难言的酸楚,汹涌地旋卷入喉,最终一言不发。
他倏地倒在她的肩头,鼻息喷洒出的一厘厘酒香像熠熠星辉一样缠绕着她的发丝。
今晚的风算不上寒凉,湖漪涟涟,月亮沉沉下坠,他们的影子昏暗地纠缠。
艾莉奥丝轻柔地抚拍他的后背,她知道他有许多个夜晚未能安稳入眠。
“好好睡一觉吧,莱西亚。”她的细语被振耳的蝉鸣所淹没。
——
第二天一早,全校同学聚集在拥挤的门厅里等待马车把他们送往霍格莫德车站。
“检查好了吗?确定没有把什么遗落在寝室?”普洛弗操心地拎过艾莉奥丝的提箱。
“没有,没有。”艾莉奥丝不耐地打断他的絮聒,“你快要比妈妈还要唠叨啦。”
的确是有什么落下了,但不在寝室,也不属于她。
“没睡醒?”普洛弗好脾气地问。他以为她的起床气犯了。
“我基本上都睡不醒。”艾莉奥丝用手背斜挡着闯入橡木门的阳光,望着缓慢驶来的没有马的马车。也许是炎日的风吹得她倍感燥热,她的心情有股说不上来的烦闷。
她微小的举措轻而易举被普洛弗纳入眼底,他喃喃:“不对啊,不应该是这个日子。”
“什么日子?”艾莉奥丝疑惑地问。
“上个月的十八号到二十二号,上上个月的十六号到二十一号……”
艾莉奥丝打岔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普洛弗仿佛发挥了政客临危不乱的演讲精神,坚持说完:“你每次心情躁郁都很明显。”
“够了,别再讲了。”艾莉奥丝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挤眉弄眼地用口型说:“你这样让西奥多怎么想?”
“没关系,我都明白。”跟在他们身后的西奥多体贴地回答。
“你……你又明白了?”艾莉奥丝霎时觉得又羞又恼,疾步前行坐上马车。
马车内部狭窄,她坐到了双人座的正中间,丝毫不留空隙给普洛弗与西奥多,他们只得坐在另一侧。艾莉奥丝没有正面他们,而是侧身将目光移向窗外,灿烂的金色阳光漫洒掠过车棚的繁盛枝叶,光影离奇变幻,风声浅唱低吟,车轱辘碾过泥地沁出的夏日芬芳在闷热的气流里过分浓重,她不适地将头偏正。
艾莉奥丝意识到她与男孩们的相处太过密切,以至于她的所有都暴露无遗,包括那些女孩们才能畅所欲言的事情也变得透明可见。才不能这样,她想。
到达站台,学生们按照年级依次登上了深红色的蒸汽机车。
艾莉奥丝又一次抢先挤进包厢,坐到软包长椅的中央。
不过这里要宽敞许多,普洛弗没觉得有什么为难,他自然而然地坐到了靠近过道的一侧,西奥多则趁机挤到了靠窗的座位。
“那边不是有那么大的空位吗?”艾莉奥丝双臂夸张地比划着形容。
下一秒,德拉科便一把推开隔间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真不够意思,普洛弗。”他翘腿坐到他们的对面,像是质问,“为什么不叫上我?”
格雷戈里拽着两人份的行李紧随其后,大块头的他刚好能把空余的位置填满。
普洛弗摊手低声说:“没有空位了。”
艾莉奥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德拉科拢起眉毛问:“什么?”
“我说,你不是来了吗?”普洛弗放大了音量,给德拉科一个交代,“你要是想来,总会来的。”
艾莉奥丝懒得理会他们的“打情骂俏”,从小方桌上西奥多摆出的一撂图书里随意抽了一本翻看。她维持了斯莱特林年级第一的殊荣,有欢欣,也有压力。她被名誉架在了高坛,就必须得舍弃寻常的自由,明年就是至关重要的o.w.L.考试了,她得争分夺秒地多学点知识。
汽笛鸣响,火车徐驰,云投下朦胧的影子,如轻纱摇曳。
德拉科眯着眼望向窗外,悠悠说:“猜我看见了什么?”
普洛弗漫不经心地抬头问:“又是一辆飞窜的麻瓜汽车?”
“狼,狼,有狼!”格雷戈里睁大被赘肉挤塌的眼,颤抖地指着窗户,讲话也磕磕绊绊。
“别一惊一乍的。”德拉科瞥了他一眼,淡定地说。
格雷戈里努了努肥厚的嘴唇,使自己看起来镇定些。
艾莉奥丝的手捏着覆在膝盖上的卷曲的裙边,仿佛那颗呼之欲出的心就能这样被攥紧。
她没想到安眠剂这么快就失效了。
艾莉奥丝忍住不去看,可撕心裂肺的狼嚎足以穿透铜墙铁壁灌入耳底。
“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丢下我?”
“不要走,不要走……”
只有她能听懂的挽留忽远忽近,却是深刻的,她大概永远不会忘记此刻对他期待的辜负。
她想起昨晚,她趁他晕乎乎的时候问的话——
“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迷迷糊糊地撑开眼皮,凝眸看她。
眼角是笑,眉梢也是笑,就连尖利的狼牙也为笑容而化,他说:
“每一句想念你,都是,喜欢你。”
他的发仿若被银霜点亮,而她越过他的眼,遥望极寒冰川。
他不会魔法,却在这个夏夜为她下了一场世纪暴雪。
冰峰没有棱角,朵朵纯粹的雪花在她心底肆意疯长。
原来这就是梦幻的北美白狼啊。
但雪是脆弱的,是无法长存的。
被人喜欢的感觉很好。
只是她不能够跟他走。
“去派人抓走他。”
“已经联系傲罗了。”
“废物,直接用魔法攻击不会吗?”
隔间外传来吵吵嚷嚷的讨论声和安保急促的脚步声。
她转头看窗外奋力追赶的莱西亚,他的神色因为她简单的回眸而得到片刻舒缓。
对不起,大尾巴狼……她在心里对他说。
艾莉奥丝作势捋顺鬓边的头发,用力拔掉了左耳的茶叶梗。
霎时间,他口中喷涌出一股浓郁的鲜血,染红了漫野青葱。
那晚种入她心脏的雪花枯残凋零,好像被冷冽的风卷走了,又或者被疾驰的山林掎住。
他的悲鸣越来越远,连带着他的泪光,雪的芬芳,渐渐没有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