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钟离情。
不同的是,他全身都黑不溜秋的,刘海把他的双眼遮挡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清里面的东西,衣服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勾烂一般,所剩无几,裸露的皮肤和仅剩的布料上全是干枯的血迹。
“钟离,你怎么了!”
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即墨白闻着这股子浓烈的血腥味不知如何是好,他把家里翻了一遍都只找到几个创可贴。
怎么回事?他怎么变成了这样?记忆中那埋葬在最深处的恐惧涌上心头。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为什么事情突然变成了这样?和我记忆中的不一样啊!
“团子,你等等我,我下去买药。”即墨白挣扎地想要站起来,然而恐慌带来的害怕远远不是这一时可以缓解过来的。他试了几次,都没有可以站起来。
外公,奶奶。
每晚他都会梦到这二人离去时的场景,柔软的身体变得僵硬,活生生的一个人变成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小盒子。
如果钟离情也会离去,那这将成为他的梦魇。
他想方设法地去逃避,可这血淋淋的事又浮现在他面前。
“不用了哥哥。”听着这个幼年的称呼,钟离情有些恍惚,童年的一切又重新浮现出来,即墨白带他玩,带他看世界,带他了解未知,带他……
他蹲了下来,抓住即墨白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怎么不了,你身上这么浓的血腥味,是不是受了什么伤?”
说完,即墨白伸出手想去掀开钟离情的衣服看看他伤得怎么样。
“哥哥,”钟离情抬起头,即墨白眼中的心疼是那么真实。
他是我的哥哥,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保护我,陪着他的哥哥,不是你们口中的那个会害你们的人。
“我没事,哥哥,身上这些血都是我刚才下去买东西,看到几只死了的流浪猫把它们安葬的时候粘染上的。”
“那你这衣服……”
“哦,只是不小心被弄脏了而已。”
两两相望,无言可说。
钟离情突然松开抓住即墨白的手,抱住了即墨白。 “哥哥,我好怕……好怕……好痛……哥哥……”
即墨白看着在自己怀里抽咽的人,另外一只没拿卡的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入手处一片粘稠。
真的只是去安葬了流浪猫吗?为什么你的身上流了这么多血?即墨白不敢再想下去。
他记得,湖边上的尸体也是这样流了一手的血,钟离情……他……他还活着,他不是电视里播报的那一具一动不动的尸体不是吗?他还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至少,他还活着……
至少……他还活着……还站在自己面前。
有温度,有呼吸,有颜色。
这……不就够了吗?
钟离情不知道即墨白怎么想,肩上的压抑的抽咽声刺痛了他的心,他用力地抱住了即墨白。
即墨白身上的温度一点点传入钟离情的身体里。
哥哥身上好温暖,暗黑中待久的人,最渴望的,便是来自喜欢的人的温暖,钟离情讨厌一切有温度的东西,包括他自己。
温热的东西就该变得冰冷,永远保存起来。
但是唯独这唯一的温暖,他只想紧紧地抱住。
哥哥。
感受着背上的力度,在即墨白看不到的角度里,钟离情眼中露出一抹哀伤。
我总有原形毕露的那天,到了那个时候,你不会不会和他们一样把我当怪物?还会喜欢我,像这样抱着我吗?
你会躲着我?还是和所有人一样,推我一把跌进更深的地狱?
简单地洗了个澡,把身上的血腥味洗得闻不到一点钟离情才从浴室里走了出去。
为了节省房租,两兄弟住的同一间房间,两张床分为上下铺,钟离情睡下面,即墨白睡上面。
房间比较小,屋内除了一张床,一间浴室还有一个桌子以外,再无别的多余的东西。
两小孩分别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没睡多久,即墨白迷迷糊糊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恐惧声:
似乎是在求救,又是咬牙切齿。
这是什么?他太困了,什么也没听清,即墨白挣扎地睁开眼睛,正当他想仔细地听了下时,那道声音又消失,他只以为那是幻听,便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好像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个梦一样,即墨白一如既往做好早餐,两人吃完自己的那份后一起结伴来到学校。即墨白把钟离情送到门口后正准备走时,一个女老师叫住了他。
“你是钟离情的哥哥吗?”女老师问道。
钟离情猛得扭头。
“是的。”
“你们家长呢?我打了半天电话接都不接。”女老师语气中充满了些不屑,一些愤怒,还有些不易听出的恐慌。
“我们家长有事或许是没听到。老师有什么关于我弟弟的事可以跟我说。”
“那你跟我过来。”
到了办公室里,女老师坐到电脑前打开电脑,点开监控给即墨白看。
监控里,只见一群小孩儿坐到位置上安安静静地写着面前的卷子,监考老师一个坐在上台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屏幕上划着什么,另外一个则两只耳朵里各塞了个耳机。
一开始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女老师把监控调后了些。
只见坐在第一排第一个的人抬头看了一下台上的老师一眼,确认他在玩手机没有注意他们后,接着拿出圆珠笔在橡皮上写着答案,写完后,瞥了一眼后面的老师,握住橡皮檫把答案那面挡住递给了左边的同学。那个接过橡皮檫的同学飞快的把答案抄了下来,又递给后面的同学,以此类推,直到答案被递到最后一位手上。最后一个人抄完后,毫不犹豫地把答案撕成了碎片塞到自己的水瓶里。
看完后,女老师道:“这次的考试是一次普通的期中考试,打乱了顺序。我们调查过了这堂考试的是物理,很难,你的弟弟考了满分很正常——但是,这次考试市领导来检查,他们这些行为正好被发现,上面要求我们认真处理这件事,因为是钟离情开的头,所以我们打算是记他大过开除的。”
“老师这……有没有什么办法挽救?”
即墨白怎么也没想到钟离情会这样做,他不相信,即使事实摆在他的面前,他依旧还是相信钟离情。他本想反驳,可当他想到刚才看着老师的目光里的东西时,他觉得这事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果然,接下来女老师又道:“当然有办法,你看……有位热心的同学愿意帮你弟弟摆平,不过,做事也不可以白帮。”
女老师朝里面招了招手,一个男孩儿走了出来。
男孩儿比即墨白矮了半个头,站在他面前要抬起头才可以看到即墨白。
男孩儿看了看老师,见老师点了点头才不慌不忙道:“我要他答应我,以后考试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他必须要让我拿到年级前十。”
出了门,即墨白带着钟离情来到了一个门外的小角落。
“钟离情,”这些天来即墨白第一次对直喊他的名字,“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我怎么就不可以这样了!”钟离情看着即墨白,知道事情暴露,他干脆不装了,眼中带着罕见的凶狠和不屑。
“我递答案的人几乎全都是富二代,他们不缺钱啊!我知道那些领导会来,但我还是选择了帮助他们,我不偷不抢也没害人,他们要成绩,我要钱,我们公平交易,为什么不可以!”
话说到这,钟离情满脸狰狞,眼中带上诡异的兴奋“他们又不缺钱,我帮一个人一科就500,十几个人,9门功课,我就可以赚六万多,而且还不止他们,这些草包,他们还有朋友,四五六十多个人,三四十多万,哥哥,这些钱要是让我们去赚,不累死是做不来的!
“再说了,有了这些钱,这样哥哥你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就可以有时间多来陪陪我了!那些垃圾,也不在乎这点小钱啊!那些狗老师不是最喜欢我这种成绩好,可以让他们名利双收的学生了吗?我得了那么多奖,让校长注意到他们,他们升职加薪,名利双收,我帮了他们,他们就不该来帮帮我么?”
“没见到他们要别人来帮,他们看得上我,我帮他们,这也是我的努力换来,我努力这么多,这不就是我的回报吗?”
凭什么他们想要什么都可以?我做的这些都是你情我愿的,彼此都满意,外人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来否定我?
那来那么多名义上的大道理,我没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在现实面前,为什么就不可以?
“钟离情!你知不知道我什么不让你继续这样?我不是在为他们说话,我是在担心你啊!”
即墨白走上前与他只有一拳之隔,捧起他的脸和钟离情平视:“那些人不值得你这样做啊!正如你所说,他们有钱有势,他们抄袭被抓了有他们的父母摆平,但是你呢?”
“我们没有父母的帮助,我们只可以靠自己啊!这次是因为你是年级第一,校长保护了你,但下次呢?我们无权无势,没有钱去给校长求情,没有势力去让让人摆平,他可以放过你这次,那下次呢?他会不会觉得你没救了,丢他的面子,直接把你抛弃?”
“这钱是恶心的,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还年轻,我们不可以因为这些人把自己的前途送上啊!钟离情!”
说着,眼泪在眼中酝酿隐隐约约有些落下的念头,即墨白闭上眼睛,强行把眼泪逼了回去,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是他疏忽了,过于草率。
“哥,你别伤心啊。”钟离情见即墨白红了双眼,刚才的暴躁消失了些,他急忙伸出手小心地抱住他。
“我错了,我错了,哥哥你别难过,我错了还不行吗?你不要生气了。”
见到关心自己的哥哥哭了,钟离情即使内心有多大的的不屑和不服也不敢再表现出来,只好不断摇头许下诺言。
哥哥,不要难过,只要你高兴,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的哥哥,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为我这种人伤心,真的不值得。
…………
自从这件事发生后,即墨白开始注意到钟离情,晚上再忙再累,他也会在回家前调整好状态,不让小孩儿看到他疲惫的一面。他千方百计地在晚上回家后挤出些空余时间来陪钟离情,他想靠这些努力给他一些安全感。
他以为他掩饰的很好,毕竟小孩儿天天在他面前都是一副乖宝宝的样子,但他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也说不出,就是感觉。
小孩儿不对劲。
眼前的小孩眨着大大的眼睛,见他回来,贴心地给你倒了一杯温水。
即墨白梳洗时,还贴心地为即墨白准备好明天需要的衣服。
几天后,钟离情突然兴奋来到他面前,“哥哥,你看。”
他把东西递给即墨白,是一张银行卡。
“你这是?”
即墨白一听,大喜,不过他没忘记之前发生的事,委婉问道:“你还没成年,这卡哪来的?”
像是预料到即墨白会说这句话一样,钟离情拿出一本存折给即墨白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收款记录,还有某银行的章印。
钟离情把自己发明的机器卖给企业,换来的一笔钱。
那些机器,在钟离情心中是仅次于即墨白的宝贝,平日里是不会拿出来给任何人看。
“哥,你辛苦了,现在我来养你,休息一下吧。”
即墨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面前的小孩儿一张脸这几天瘦了很多,他只顾着怎么生存,怎么赚钱,就算再怎么想着配小孩,他还是被不可开交的工作打断计划好的一切。
精神疲惫还是让他短暂地忘记了工作以外的事情。
这个时候看着他,钟离情的精神状态甚至不如他的好,两只眼睛全都是红红的血丝。
他把人抱到怀里,言语都太苍白,他不是个感性的人,但此刻,他的心里在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