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之时,秦无炎、陈初平几人一袭黑衣悄悄下船,趁着漆黑夜色偷偷摸摸来到大船之下欲打探消息。不料“哆哆哆”,一连串脚步声传来,众人立刻紧靠船舷噤声。船上守夜的护卫五人一队,前后两班分别值守,于船上来回巡逻,其中两位或许是晚上喝多了些,下焦胀痛,分别来到船边解开裤袋,开闸放水。这可苦了船下几人,两股骚臭尽数淋身,却不能丝毫动作,苦也!纷纷示意能否结果二人,却被坚决制止。不过没有白费的功夫,几人也听到一些消息。
“你们来干嘛呢?快点儿!”
“催什么催,眼瞎啊,没看老子在方便么?”
“快点儿吧,当心这家伙向首领打小报告!”
“恶心人的东西,迟早有一天让他好看!一天天有啥好巡视的,不过一些小孩儿而已,还能跑了不成!”
很快此人被其同伴踢了一脚,不成器道:“说什么呢!若是泄露出去,你想找死不成,快走!”
待二人离开,船下几人方才悄悄退走,回到船上大倒苦水。听到船上对话的初平则多心思,来到子言房前敲响了门。待子言打开房门,初平立刻进入屋内,发现子言书桌的油灯还亮着,身上衣服依旧穿戴整齐,小姑娘还在熟睡,地面榻上被褥没有丝毫翻动痕迹,初平惊疑道:“这么晚还不睡?”
“你不也没睡么?”子言斜睨初平继续道:“这么晚,你跑我这儿做什么?还有,这一身黑衣怎么回事儿,做贼了?”
“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什么做贼了,那是打探情况!”
“收获如何?”
“船上防守十分严密,很难上去打探。不过此行也不是全无所获,自其护卫话语间得知,此船内应载有孩童,还说什么跑了之类话语,你说这会不会和广陵府丢失的孩童有关?”
“这很难下结论,但值得怀疑!毕竟若是自家孩童不可能说出这番话来,你需时刻留意,不若明日一早再去打探。”
“明日将自淮水逆流而上,他们防守严密,这如何探查?”
“我听闻船老大已经委托河工拉船,想必因水流关系,行船必然较慢,你找艘小船跟在其后,密切监视他们一切举动,相信总会露出马脚。”
“嗯,我在考虑考虑!你早点休息,我先回房!”
送别初平,安子言这才吹灭油灯,来到榻上开始休息。而另一边,秦无炎晦气地脱掉衣服,找盆水在房间里仔细清洗干净后,叫来韩统领,商讨今日所见所闻。
“韩统领,听闻此前你曾在长安县衙待过一段时间,今日所见所闻,有何看法?”
突然听到秦无炎发问,此时韩统领似乎在发呆,竟全然未觉恍,直到秦无炎再次发问,方才逐渐回过神来,急忙施礼道:“请恕韩某失礼,卑职适才想起一些事情,还望公子恕罪!”
无妨、无妨,今日之事韩统领有何想法?”
“能使用如此大船且服装统一、手执武器、训练有素显然非寻常家族可比,而且据今晚探听的消息,他们似乎看押着有一群孩子。这…”
“但说无妨!”
“那船上之人的口音公子可是熟悉?”
“哦?听你这一说,不就是…”
“确是!而且卑职白日里曾长时间观察,包括人员轮值、进出及船上废弃物。卑职在其丢弃废物中观察大多是药渣,经城中大夫观察皆是固本培元、止血疗伤的上好药草,而且卑职曾见到船中走出一人,与昔年朝廷通缉的邪医周长年颇为相似,如果说船内囚禁有一批儿童,卑职有五成把握就是此人,但有一点卑职不明,那船上护卫所持兵刃显然是制式长刀,此刀来历想必公子十分清楚,而且这些人服饰统一、训练有素、组织有方,某想不出这两者有何关联!”
“邪医是何物?吾为何从未听说!”
“这邪医是老百姓起的名字,它不是指具体个人,而是一些偷肝换脏、换血夺髓、杀人夺命,企图永葆青春、获得长生的医者,他们往往与人牙子勾结一起,曾经一段时间涂毒地方、民怨沸腾,被官服四处追查、搜捕,以致销声匿迹,没想到今日又碰见。秦公子,卑职请求立刻上船缉捕,为民除害!”
“韩统领稍安勿躁,刚才你也说只有五成把握,而且这些人显然背后另有其人,若没有确凿证据,万万不能打草惊蛇,否则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十分不值当。劳烦你再辛苦一些时日,把他们盯紧了!”
“遵命!”
次日开船之际,初平带着两人悄悄下船,于码头租用一条乌篷船,而自己一身文士打扮,带着自子言那儿讨来的书籍,端坐船头,手持书籍盯着前方。
大船终于再次开拔,在这背风且逆流的日子里,几乎无法寸进。幸好岸上一群赤身裸背的纤夫以自己单薄身躯拖着长长的麻绳,沉重的步伐一个脚印连着一个脚印在地面上踏出一只只深深印痕,这是多少年、多少次踩踏方才形成的,没有人能够回答,或许自运河初建便开始出现,黝黑的皮肤在冷风的侵袭下,汗珠依旧如雨般落下,模糊了眼睛、打湿衣裤,伸手取来腰间汗巾随意抹把脸,喊着号子加把劲继续向前卖力地走着。即使这样,每天的收入几乎难以保障生存,因此他们渴望遇到像今天这样的大船,因为可以多些收入,家人也可填饱肚子;却又惧怕这样的大船,毕竟这意味着他们必须付出更大的力气,甚至透支生命,但生活就是这样,往往不给你其他选择,只会让你沿着既定的轨道行进,至于是好是坏、是利是弊不在它考虑的范畴;若你想要改变,代价亦是高昂地让你望其项背。
子言不忍地收回目光,转身来到船老大所在驾驶室,找到其后施礼道:“小生安子言,见过船老大,不知如此行进仍需多少时日?吾观岸上纤夫辛苦非常,不知这一日可得多少银钱?”
似乎勘破子言心思,船老大说道:“公子不愧儒门弟子,心怀悲悯,仁义爱人。据某所知向他们这种临时招募的纤夫属于短纤,人员多是由当地农民、无业游民构成,我们支付的银钱大多被夫头盘剥一层,落到他们手里的其实没有多少。若公子欲多付银钱还是算了,他们被夫头雇佣之前已经谈好价格,您这样只会便宜“夫头”,若直接给他们钱却是坏了规矩,如果您真想帮他们,送些不要的衣服或者吃食送,想必也会感恩戴德!”
“子言省得,多谢船老大教诲!”
“不敢不敢,公子客气!”
带着遗憾回到房间,却听闻秦无炎四处寻找陈初平,不由黯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