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录音清晰地传达到了寒晶城人们的耳中,虽然大多数都只是樊剑那毫无参考价值的碎碎念,但在这里...只需要你承认自己是个异人,那就足够将你的罪行定义。
【寒晶城哈马会】的信徒们发了疯似的在城中四处乱窜,在大街小巷中每个阴暗的角落搜索着樊剑一行的踪迹,越是深思,越是不安,他们祈求着与其见上一面,哪怕对方只是说出一些无关痛痒的掩饰也好。
但他们终究是无功而返,城内的警力在没有异人干扰的情况下很快便恢复元气,将情况彻底地控制住,信徒们的行动失败了...不,应该说,他们注定是要无功而返。
从这段消息中得知经理已死的人们停下了手头的破坏工作,他们逐渐回过味来,将矛头对准了自己那位先前一无所知,却又充满着领袖魅力的奇怪领头人——是啊...如果对方不是异人的话,这种手笔,难道凭借孱弱的人类之躯能够做到吗?身体里的劳累在极短时间便被替换成了无尽的愤怒,不断刺激着他们那本就已经濒临崩溃的内心。
与那些愚忠的信徒们不一样的是,他们只想将樊剑找到,然后撕碎。
群众的怒火总得发泄在某个地方,或者是某个人身上...就像是人们在倒霉的时候总会大喊一句“老天不佑我”之类的,比起真正能够压迫他们的【经理】来说,樊剑显然是一个更好的【敌人】模板。
但这些外界的琐事并没有吸引到伊桑的关注,他因为在【经理案】中表现突出,一连破格晋升数级...如果说之前是被上面分配至外界执行公务的话,那现在的他便是上面求着他别去外面执行公务了...
他坐在独立办公室的椅子上沉思着,岚走了,也不算是不辞而别,但也只是在递交离职报告的时候轻飘飘地给他留下了一句【自己活下去吧,只是一阵风刮过了而已。】,难掩内心的惆怅,他不禁叹了口气。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啊...】伊桑苦恼地抓挠着自己早就已经杂乱不堪的头发,心跳加速,可惜只是因为心烦意乱。
他最终还是选择起身离开了办公室,打算去外面透透气顺便转移一下注意力,窗外微风袭来,将伊桑办公桌上的报纸悄悄翻了一页,露出了上面的新闻。
【新任市长公布新的政策:誓要清算城中帮派与异人等不安定因素】
【...当被问及为何要耗费如此大量的精力与财力去面对这项艰难且长久的挑战之时,罗恩斯市长如是说道:“我知道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严峻的挑战,那些闻所未闻的超能力,那些足以被记载在人类历史耻辱柱上的恶意,那些躲藏在阴沟角落里面的下作欲望...但我们不会输!而且必将他们驱逐出寒钢!人类的勇气不会输给这些被欲望蒙蔽的怪物!”】
【“因为这是属于人民的寒钢,属于人民的自由!这是我们的寒钢,我们的家!”...】
...
【经理】死后的次日,寒晶城中迎来了一组车队,如果非要详细一些描述的话...应该是一组由几辆皮卡车组成的车队,大多数的门边都挂着已然干涸结块的泥浆,这种车辆扮相在降雨极少且遍地荒漠的寒钢国境内都能算得上是罕见。
从车上下来的人大都穿着夏季服饰,除此之外...还有挂在身上的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战术装备与每个寒钢人都倍感亲切的东西——枪支。
毫无悬念的,他们之中的领头人被带进岗哨内部进行问询。
负责审查的官员坐在办事处的椅子上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进行着所谓的例行检查,无非就是【声明来意】云云...只是对方身上的一整套异国装扮吸引了上级的注意,他不得不重视起来——在刚刚经历过异人统治的城区,这种危机感无可厚非。
“名字。”他在整理资料之余抬头瞟了眼对方东西,却发现女人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被仪式面具覆盖住的脸没有半分挪移,这会十有八九正死死地盯着自己,话音过了好一会,她才幽幽开口:
“你是纯粹的人类...”那阵毫无感情的语调之中暗暗蕴含着一股令人反感的傲慢味道。
“我说...名字。”官员下意识地紧攥了几下手里刚刚才整理好的资料,他强压着心里的怒气,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倘若眼前这女人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暗暗下了决定,他就让周围驻扎的部队将对方的车队赶出城。
“【教皇】。”她只是轻轻吐出这么几个字便不再言语,侧过头去继续打量着房间周边站着的警卫。
“【教皇】?小姐,这可不能算是什么名字啊...慢着,这种名字...”官员心里暗感不妙,给周围的几个警卫使了个眼色,几人会意纷纷举枪瞄准了女人,一时间屋内气氛开始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她听到这股不加掩饰的动静,缓缓回过头去看了眼身后的持枪警卫,手只是轻轻地搭在了桌上的铁质烟灰缸上,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过空间内的杀气那般。
“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叫什么狗屁名字,目的是什么...但作为一个【异人】,你现在最好是带着你的人滚回你该待的地方去。”
官员的脸上再也没了那份艰难维持的耐性,语气也紧随着变得冰冷下来,身后的警卫分出二人缓缓靠近,作势便要将女人架走。
“铅笔...用铅笔写下来的文字可以被【修正】...这还真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了,不是吗?写史书的史官们或许就是用这种笔书写...”
教皇全然没有抵抗的打算,顺应的随着身旁两个警卫的动作起了身,说着还回过头看了眼坐在原位面色阴沉的官员。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官员此刻已然站在了暴怒的边缘,他再也忍受不了对方身上那无不时刻,不知是从何而来的“上位者姿态”,桌下的手缓缓伸向腰间的佩枪...【遇到异人可以先斩后奏】,上级的叮嘱不合时宜地在脑中响起,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躁动不安的心按耐下来。
“没什么,只是通知你一声,【考核失败】。”
在教皇说出这句话之后,她身后的门便被警卫不耐烦地关上了,脚步声渐行渐远...官员只感觉自己手下的桌子似乎在微微发颤,低头看去,只见桌面上隐隐浮现出了几个奇怪的凸起,包裹在其中的异物看起来就像是戳向保鲜膜的手指那般呈现一种诡异的膜状包裹的视感。
直至那长条状的奇怪东西几近全部从桌面中刺出时,官员这才看清——那是一支铅笔,他心中泛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正要有所动作之际,铅笔冷不丁地从木质桌面之中“发射”了出来,划破了他的脸颊。
【难道说...】
他甚至没来得及顾及自己脸上的刺痛感,下意识地朝桌旁的笔筒看去,里面肉眼可见地少了许多支,只剩下那根平时用于公文等要务的钢笔孤零零地瘫在里面。
下一秒,如同暴风骤雨般的铅笔从书桌的各个角度挤了出来,只一瞬间便将官员射成了刺猬,失去控制的身躯软绵绵地倒在了桌上,染红的笔尖从他的脑后穿出,至少...值得欣慰的是,他脸上骇人的表情不会把尸体的第一发现人吓到。
室外。
“叫【经理】的人出来接应,我没有时间在这种地方浪费。”教皇将手中断成两截的铅笔随手扔在地上,对自己身边的士兵说道。
“抱歉教皇大人,我们刚刚才接到情报,经理及其部门的全部成员...已经被【贪婪枚举】击杀,连带着【光源】与【洪流】都一并倒台了。”身旁一副民兵打扮的男人战战兢兢地回复道,他埋着头,时不时悄悄看一眼教皇的动作,生怕对方作出什么动作。
“关于【贪婪枚举】的动向,把搜集到的全部告诉我。”
教皇的话语覆盖上了一层显着的不悦,仿佛周围的气温都被降低了那般,令周围的几人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目前...还没有线索...”回话的那人越发感觉自己上去搭腔,完完全全就是个错误的决定,声音愈来愈小。
教皇的动作滞了滞,正要说些什么,身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她意味深长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部下,走到了一旁接起电话,方才那个倒霉的民兵这才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自己这也算是勉强逃过了【清算】吧?他有些后怕安抚着自己的情绪。
“这里是【振金】,听说你们那里陷入了僵局是吗?温特尔倒是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
“一个抛弃高贵血肉,堕入【机械】的【残次品】...你现在已经和【贪婪枚举】在一条船上了,我没有理由,也不想去相信你...”
教皇面具下的表情浮现出几分玩味,但更多的是轻蔑:“当然...你这种【杂种】也不配得到我的信任。”
她这样说着将手机拿开,挥手指挥着周围的民兵:“去车上搜一下,把看起来像窃听器的东西拆了扔出来。”
“杂种?!你管温特尔叫杂种是吗...”
【振金】在电话中的叫骂声戛然而止,教皇此刻已经将手中的手机掰成了两截,当做垃圾一般扔到了地上,她朝着车辆方向走了过去,一旁的民兵见状连忙恭敬地为其拉开车门将其迎了上去。
“开车回去,我们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做。”
...
与此同时,寒钢边境周边的某处公路上,一辆看起来就像是什么三流摇滚乐队巡回演出的小型巴士正扎眼地在车流之间穿梭着。
“阿茵,你能让温特尔和法杖架子安静一点吗?从上车的时候就开始吵...我耳朵都疼了。”
樊剑郁闷地握着方向盘,车上只有他和岚两个人会驾驶车辆,而后者这会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瘫坐在第一排,显然这会没法胜任这项工作,他可不想坐在车上的时候听见司机在那边念叨着“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啊...”这种话,给自己本就过得心惊胆战的生活再添上几分不必要的【刺激感】。
“我都说过了吧!虽然温特尔搞不懂你们那边的语言体系,但是【徐子涵】这种名字,很明显就是你爸随便给你乱取的吧?就像是莫斯科大街上全部都是【彼得】一样...”
温特尔说着说着笑出了声来,周围几人都隐约感觉到了——接下来的这句话,恐怕就是步入【红温】之前的最后一击了...只见她轻咳了两声,将声音压低缓缓开口接着补充道:“不会压根就没有人注意过你的存在吧?”
“这话倒是真的...”
驾驶位的樊剑冷不丁地应了一句,感受到周围数道目光与一股暗暗透出的杀气锁定了自己之后,他默默地咽了口唾沫,解释道:“我是说...【子涵】这名字,确实到处都是...”
“呵...呵呵呵,等到你能够搞明白【魔力】的运转原理再来和我对话吧,妄图通过机械改造来进化大脑的猩猩...”徐子涵阴恻恻地笑着,脸上肉眼可见地覆上了一层有些渗人的阴影。
坐在岚对面座位上躺倒的樊泽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哈欠之后吐槽道:“好苍白无力的转移话题...”
李珍茵扭过头去观察了一番温特尔的表情,补充道:“但好像很管用。”
“没有眼界的下等物种就只能看见这一层了...所以我才觉得人类真是可悲。”
温特尔摊了摊手,想要假装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但她脸上已经逐渐开始抽搐变形的表情却将她的内心想法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出来。
“是吗?希望你在我把法杖从你的嘴巴里边插进去,再从你的(请输入文本)里面穿出来之后还能硬着嘴把这句话完完整整地复述出来。”徐子涵说着,站起了身就要付诸行动,却被一旁的精灵一手摁了下去。
“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恶心?”正在进食的德文揉了揉脑袋,眼神里流露出几分不满。
“为什么会有【寿命论】这种东西存在啊...”坐在前排的岚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她没有克制自己的音量,冷不丁地插话令全车人都纷纷看向了她。
“樊剑...开车的时候看路。”沉默了半晌过后,李珍茵才伸手帮对方扭转了一下方向盘,避免了车毁人亡的惨剧。
“...哦,好。”
...
中原历125年夏季末,联合统治并掌握了寒钢首都寒晶城经济命脉与垄断军火产业的【光源】与【洪流】公司因经理一行的离去而垮台破产。
一方面是因为预料之外的失业率暴涨,另一方面则是原先便十分厌恶公司行径的市民们擅自进行的“清算”,寒晶城中短时间内犯罪率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四十,但这些骚乱很快便被国家派遣的特殊部队与新上任的市长镇压。
但令寒钢高层感到遗憾的是,以【贪婪枚举】为首的异人在离开寒钢国境之前,指使其手下的社会不稳定因素们将两家公司位于该城市所有的库房与制造车间烧了个一干二净...
发动战争的资本与武装力量的丢失令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战争规划,最后只得以放弃告终。
至少...这对某些人来说算得上是一个比较好的结局吧?尽管大多数时候,人们总是想在“全拿走或者一无所有”之间做出选择...但更多的情况下,最终的结果却是“拿一半输一半”。
城市的郊区附近,一辆自改的运动跑车在道路上疾驰着,后视镜中倒映着红蓝交错的闪烁灯光,就像是寒晶城人们日常所经历的那般,一如既往。
“这场【战争】永远都不会平息...”
“我们会一次又一次地带给你们终生难忘的体验。”
“他们说超速容易致死...”
“但要我说,如果你这辈子都没有达到过速度的极限,那你就白活了。”
...
寒钢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