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出于个人审美,把这个动物园打造成了一个结构完整的社会。
光鲜亮丽的顶层管理员;
被异化至畸形的底层园内动物;
表面自由却要完全服从于顶层的、用于转移矛盾给底层带来一点翻身希望的“中产阶级”;
还有作为反叛者的老鼠。
如果你有着跟裁判一样的审美,你就会发现这该死的裁判用真人打造了一件病态的艺术品。
到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对动物们的身份进行任何隐瞒了。
它们全都是人。
因为都是人,所以它们也完美地展示出了人的本能。
受尽压迫的底层看到有人愿意跟他们交流,有希望解救他们,就会用最圣人的标准,配上最恶毒的语言去要求他,全然不顾他是否能承担这样的压力。
因此嚎叫的猴群,逼死了最能跟它们共鸣的反骨仔。
还有管理者解决园区动物过剩的方式,是让它们相互厮杀最后留下异化更严重的那个。
诸如此类,等等……
这场游戏比普通玩家看到的要复杂一点,但它还是一场游戏。
而且,不沉浸于这种审美,就单纯地把动物当作动物,无视它们的痛苦,才能片叶不沾地通过游戏。
不理解这些,反而能更好地进行游戏。
沐白虽然理解,但也一直在用游戏的视角分析,一直在强调动物就是动物,强调玩家们只是过客。
第一条规则,蓝色绶带的作用在于提醒玩家自己的身份,他们是唯一的不属于动物园的生物,保管好蓝色绶带,保持这个身份,就可以离开。
第四条规则,让玩家不要试图跟动物交流,目的也是类似。是让玩家不要跟动物产生共鸣,不要把它们当成和自己一样的生物。
否则就会深陷其中。
第三条规则是硬性规定,让玩家在每个园区待十分钟。
往后的五、六、七、八、九条规则都是让玩家在动物园中扮演中层的角色。
接着还剩第二条规则,对猪头人管理员保持谦逊。
这条规则存在的意义在于确立猪头人管理员对玩家的绝对权威。
但是只靠猪头人管理员自身的力量是绝对维持不住这种权威的,十个玩家只要一起反抗,猪头人管理员根本招架不住。
站在裁判的角度,以裁判的审美考虑,它必然安排了一种实力远强于猪头人管理员的、作为管理员背后支柱的、代表“资本”或者“暴力机构”的东西,用于维系这种权威,也就是维系第二条规则。
因此,沐白不考虑和老鼠们缠斗。
因为在混乱中,很难保证不违反第二条规则。
或者说,要想尊重猪头人管理员的权威,沐白就很难放开手脚对付老鼠们。
一个不小心忘记对管理员低头了,或者是当着它们的面忽视一只反常动物了,沐白就会被判定成违规。
而这些是在混乱中难以避免的。
——
沐白等人走进小路。
遇到了一个躲在电话亭瑟瑟发抖的猪头人管理员。
之前有几只老鼠围着它,沐白他们过来之后,几只老鼠本能地跑开了。
沐白没有过去管猪头人,而是叫大家完成本职工作:“检查四周,看看有没有反常动物。”
说完,沐白和他们观察了一圈,发现这里能看到的三只兔子全都很反常。
一只像人一样靠墙瘫坐着,一只正愤怒地盯着他们,一只在跟垃圾桶后面的老鼠讲话。
天呐。
沐白短叹一口气,默念:“不要试图跟它们交流,不要试图跟它们交流,你不属于这里——”
念着,沐白对其他人说:“行动吧,但不要分头,我去按按钮,你们跟着我就好。”
说完,沐白走向一个笼舍门前,按下红色按钮。
笼舍里面正在跟外面老鼠交谈的兔子忽然被强制中断,眼睛看向笼舍门口降下来的画。
四脚着地,重新变成一只正常的兔子。
附近的老鼠龇牙咧嘴地看着沐白,但见他周围人多,没有冲上来咬。
沐白又带着他们走向其他笼舍,一样的简单操作,按下红色按钮。
这时,好心女说话了。
虽然现在她眼中动物依旧是动物,也依旧听不懂动物们说的话。
但她自从之前跟摘去绶带的男人说话,并见证他变成长颈鹿人之后。
好心女脑海中就产生了一个不断强化的,根本压抑不住的念头:这里的所有动物都是人,是跟他们一样的人。
她会站在动物们的角度考虑问题。
她忍不住跟沐白说:“我们一定要这样做吗,管理员其实没那么厉害,我们为什么不帮动物们一起反抗管理员?”
“老鼠人们杀了管理员,他们没有受到惩罚,我们应该也一样。”
沐白:“我们不是动物。”
好心女反驳:“他们也不是动物!”
沐白直白地说:“听着,如果你想待在这里,就摘掉蓝色绶带,去下水道,那里的老鼠们跟你志同道合。”
“我说实话,你早就违背了不和动物们交流的规则,你很难从这里离开了。”
“我也说过不管你们脑袋里有什么想法,一定要把这里的动物当作动物,不要深陷其中——之类的,差不多的话。”
沐白一边说,一边按完了第二个红色按钮,走向第三个笼舍。
“现在我再跟你们所有人简单复述一遍,想要离开,按我说的做。想要留下帮助老鼠们,就摘下绶带。”
沐白走到第三个笼舍门前,五个玩家跟上来了。
好心女站在原地没有动:“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你说的这些好离谱,我为什么不能帮助老鼠和动物们完成革命,然后戴着绶带离开呢?”
第三个笼舍中的暴躁兔子冲了上来,想要攻击沐白。
沐白将它的手折断,按下蓝色按钮通电,随口回应:“这是一个好心的提醒,如果你不摘掉绶带,老鼠们会把你当做——”
——
“啊啊!”
沐白的话还没说完,两只老鼠就从暗处扑向了落单的好心女。
她惊恐地发出惨叫,并试图跟老鼠们解释:“我想帮你们!我是好人!”
老鼠们没有听她的解释。
一只老鼠咬断了她的绶带,她立即伸手去抢:“我的绶带!”
另一只老鼠趁机咬住了她的手。
这时她终于相信了沐白说的话。
可惜一切都晚了,两只老鼠撕咬她的时候,又有两只老鼠从下水道跑出来,加入战斗。
——
五个玩家难以置信地看着老鼠们杀死好心女的这一幕。
他们不是不相信老鼠们的凶残。
而是震撼于沐白判断的精准。
扒门的暴躁兔子终于被笼舍门上的电击弹开,沐白听到了好心女的惨叫,毫不意外地接着说:“不摘绶带,老鼠们会把你当做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