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苒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软绵绵的。可她的目光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呆滞,反而如同两道冷冽的箭矢,直直地落在秦殊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漠和疏离。然而,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眼眸深处似乎隐藏着什么,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秦殊深深地叹息一声,仿佛心中有着无尽的忧愁和无奈。他缓缓地低下头去,将目光投向地面,那低垂的头颅显得无比沉重。可他的眼睫毛却长得惊人,如同两把小扇子一般微微颤动着,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影子,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秘密。
“我能狡辩一下吗?”
任苒收回视线,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悠然的拎起咖啡杯,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唉……
秦殊在心里叹息,那种从胸腔漫上来的苦涩让他有些烦闷。
这种掌控不住局面的威胁感,就像是一阵狂风席卷而来,让他感到深深的厌烦。他努力地回忆着,却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了。
任苒这小妮子可不是以前屁颠屁颠的跟在自己身后左一个秦二哥,右一个秦美人,天天跟黎妄争宠的小屁孩了。
她也长大了,秦殊看不透黎妄,也看不透这家伙了。
猜不透就猜不透吧。
干不过就投降呗。
自己也早就不是以前那个顶在前面,掌控一切的人了,七年的时间,足以让这个一根筋的人学会妥协。
人家两个现在是逐鹿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可比现在他这个万人嫌,眼中钉强得多了,该服软就服软,该低头就低头。
秦先生现在很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所以他恬着脸赔笑,“小任苒,我知道那次行动之前把你关进地下室是我不对,要不,你也打我一顿?”
任苒放下咖啡杯,发出“咔哒”一声。
她嘴角的笑甚至还没有落下。
秦殊实在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斟酌着语气,“你想听我说什么?”
“没什么,我来只是因为好久没见,想跟你打个招呼而已,”任苒终于大发慈悲的开口,“秦殊,顺便告诉你一声,”
“这次行动,是我和黎妄去。”
秦殊微微皱了皱眉,心里多了一丝异样。
虽然桃花源对逐鹿一贯比较信任,但这次密令相冲之事让双方都不欢而散。
他之前很好奇,为什么黎妄要下这样的密令把桃花源的人逼出来?
但经过任苒这么一句点拨,他突然恍然大悟,瞬间明白了那崽子的用意。
黎妄完全是想借桃花源的手来让自己名正言顺的去坦洲市出任务。
正常来说,他这个逐鹿首领的身份的摆在这里,一旦有什么动作,无数人都会盯着他,生怕他出什么意外,无人来引领各个组织往下走。
桃花源是不可能的,他们的利益大多数是为了普通人,更是处在一个特殊地位,无人能去撼动。
而这次黎妄密令一出,引起了不小的恐慌,这也就侵扰了桃花源的利益。
黎妄知道桃花源会派人来和自己和谈,所以便借这个机会来让自己重获自由身。
只要他和桃花源意见不一,并将大头的指挥权甩给桃花源,自己便不会被拘束在首领这个位子上。
既然咱们意见不一,你说没危险是吧。
那我就亲自去,你说没危险那我去也不会有事,你若不让去,那就与自己发的密令相悖。
左右无路可退。
桃花源也奈何不了黎妄。
秦殊刚想开口,就被任苒开口打断,“秦殊,黎妄是突然改变主意的,我最开始收到的消息是我和林姐姐去。”
“秦殊,你要小心黎妄。”
任苒低声说,手指点了点桌子,见他视线看过来才指向窗外,“外面天气好像又不怎么样了。”
秦殊顺着她手指望向窗外的眸光顿了顿,然后才转眼看向她,似乎在等她一个解释。
“天气变的真快,”任苒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
也许是错觉,任苒总觉得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有点远,反正要比七年前远得多,多了一种微妙的生疏感。
面前这个人明明还是以前的模样。
“我不想追究七年之前你的所作所为,我来只是提醒你一下,”她撩起眼皮,“信不信随你,反正我和那家伙不对付你也是知道的。”
那若无其事的模样,让人根本无法察觉到她内心深处曾经涌动过的惊涛骇浪。。
这几年里,任苒把自己从骄纵的大小姐变成了面不露色的逐鹿组长,其中苦楚想必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
店外的一个手下急匆匆进来,在任苒身后站定,状似纠结的看着秦殊。
他把声音压低,“大人……”
倒是秦殊一眼看见他手上拿着的闪着微光的手机,了然的笑了笑,“那我先走了,谢谢你今天的招待了……”
他指尖在桌子上无序的敲了几下,然后淡然的起身,接过服务员手里的衣服袋子便离开了。
任苒拿着手机,一向含笑的眼沉了沉,意味不明:“说,什么事?”
“你去见他了?”
黎妄语气不咸不淡,但就是让任苒很不爽。
她恶劣的勾了勾唇,“是啊,如果不是你取消了对他的悬赏令,估计现在还在某个小地方待着,吃不好穿不好,出门都得小心翼翼的吧?”
听筒另一边清浅的呼吸声陡然一沉。
任苒又补了一刀,“他现在可怕你了,好多人都知道你恨他,黎妄,别装了!”
“你当初下悬赏令不就是还希望着他没死吗?”
“可你却没有想过,这悬赏令会让他跟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吧!”
“你抱有的那一丝希望却成了他的桎梏,黎妄,你真可笑!”
身后的手下和服务员低垂着头,皆不敢多言。
任苒也是个疯子,她和黎妄一样,都在秦殊面前伪装的极好,但她和姓黎的家伙不一样。
黎妄是首领,就算再怎么疯,也必须把自己打扮的人模狗样,可任苒不需要,她甚至任由自己的躁狂症发作,疯的肆意张扬。
可这小妮子一米五七的身高,酷爱洛丽塔裙子,身为逐鹿组长负责的却是杀伐。
她从见到秦殊后心里升腾起的躁狂此时发泄出去了一点,血液里流淌的暴躁因素渐渐褪去,缓缓平静下来。
电话另一头一直静默,连那呼吸声也消失不见,任苒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不屑一顾的笑容。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冷漠和嘲讽,随后,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似乎不想再与对方有任何交流。随着电话的挂断,周围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这时候手下才敢微微抬头,面前的人窝在椅子里,带着白蕾丝手套的手不断揣摩着手机屏幕,很安静,但却让人恐惧。
不对劲,任苒不对劲。
跟了她三个多月的手下对她的一些习惯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她此时不应该是这样的,至少她面前的杯子不会完好无损。
他有些心慌,脸色微微发白的时候却听见任苒让他们下去。
手下忙不迭的拉着服务员下去,临出门时,他回眸看了一眼,只见任苒唇边噙着笑意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打通了一个手机号。
“喂,秦殊……”
任苒忽然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微微眯了眯眼。
手下赶忙收回视线,退了出去并关上门。
秦殊?
他忽然想起秦殊临走时敲得那几下,赫然是对着数字键盘敲得一串数字。
秦殊倒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神色自若的接起任苒的电话,拎着衣服袋子走在回组织的路上。
两人从天南聊到海北,絮絮叨叨了一路,在到菩提之前挂了电话。
他懒洋洋的神情总算收了回去,眸子里有些淡淡的冷意。
黎妄是秦殊捡回来的,而任苒是前任首领任迁的女儿,可以说是跟秦殊岁殃一起长大的。
但她要比这俩人小四五岁,牙牙学语的时候屁颠屁颠的跟着秦殊身后跑,可秦殊根本不会照顾孩子,只好让岁殃来。
当时秦殊因为小任苒叫岁殃岁大哥,却叫自己秦美人的事还揍过她一顿。
时光荏苒,世事无常。曾经熟悉的面孔如今已变得陌生,那些美好的回忆也如同过眼烟云般渐渐消散。原来每个人都在时间的洪流中悄然改变着。可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人都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模样。
说真的,岁殃那家伙真的要比自己更讨人喜欢。
然而,就在门开的瞬间,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扑了过来。秦殊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那道黑影速度极快,如同鬼魅一般,眨眼间便冲到了秦殊面前。可还没等他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就已经被黑影紧紧地搂住。
由于事发突然,秦殊毫无防备之心,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他努力想要稳住身形,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秦殊重重地摔倒在地,一屁股坐在坚硬的地面上。这突如其来的撞击让腰部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一阵剧痛袭来,他脸色迅速白了下来。
“顾宝!”
秦殊眼前一阵阵泛黑,听到陆柔柔的喊声才知道扑倒自己的是顾宝,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缓声喊着顾宝,让他起来。
因为再不起来,他这条老命估计就交代在这了。
顾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他,“秦哥哥,你不能不带我,你不能走,不能走!”
陆柔柔这时候才气喘吁吁地赶过来,额头上还挂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汗珠。
她使劲儿扯了几下,但却怎么也扯不开顾宝那死死环着的双手。陆柔柔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伸出右手,一把扳过他的脸,让他的眼睛正对着自己。接着,她紧紧地盯着对方的瞳孔,两人的瞳孔里都泛起淡淡的花影。
是曼陀罗,并且是蓝色曼陀罗。
顾宝的眼神空洞无物,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一般,瞳孔渐渐散大,原本紧握着的手也缓缓松开。他就这样茫然地站在原地,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绝开来,身体微微颤抖着,不知看见了什么。
陆柔柔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将地上躺尸的人拉起来,“你还好吗?”
“不,我不好……”秦殊空出的手使劲的揉了把脸,一脸菜色的收拾地上的衣服,“新买的衣服,跟了我倒是多灾多难。”
秦殊揉着老腰,在陆柔柔担心的目光下摇摇晃晃的走进大厅,还不忘回头喊她,让她好好哄哄顾宝。
可她怎么能够放心得下呢?毕竟秦殊那脆皮体质可是整个菩提都众所周知的啊!她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给凌郁发了一条消息,让他带上医疗箱赶紧去秦殊的卧室看一下情况。
凌郁本来也是躺的好好的,结果一看见陆柔柔的消息,心也是凉了半截,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拎着医疗箱就飞奔出去。
秦殊可不能出事。
可等他推开房门见到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家伙时,心里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散了下去。
凌郁一把摁在秦殊腰上,果不其然听到他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语气里多少是有些幸灾乐祸,“轻微压缩性骨折,卧床休息吧。”
“啧”,秦殊磨了磨后槽牙,“这小炮仗,真疼……”
“你腰部之前就受过伤,本来腰椎第一椎体就有些凸起,虽然对日常生活影响不大,但也要避免收到二次损伤,你这回就多补点钙,好好养养吧。”
凌郁给他揉着,边揉边感叹,“也不知道为什么顾宝这么粘你,之前他不这样的。”
“大概,我比较招孩子喜欢?”
“或许吧……”凌郁揉了一会,见面前人有点昏昏欲睡,就收了手,“你身体虽然挺弱,但恢复能力不错,这几天在床上多躺躺,就别乱跑了。”
秦殊微微眯起眼睛,整个人显得有些慵懒,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丝毫没有想要挪动身体的意思。凌郁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自叹息,但还是轻声嘱咐道:“你先去洗个澡吧,然后换上宽松舒适的睡衣,好好休息一下。”说完,他轻轻地转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