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我。”电流传递的声音微微失真,是略微低沉的男声。
容彗皱起眉头,看见是外地的陌生号码,“你应该是打错了。”便打算挂电话。
“我是秦隽,”男人的声音温和得如同冬日暖阳,夹杂着些许笑意,“小容队友,分开几天就不认识我的声音了吗?”
“秦隽……”容彗狠狠拐了把方向盘,把车停在路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你也回来了?”
”嗯?你很惊讶?我原以为你是知道的。”电话那端轻笑了几声,低沉的磁音让容彗有点耳朵发痒。
她坐在车里愣怔了几秒才回过神来,抿唇不语,深海副本结束时她的确是提议让秦隽提前升级技能,但是这样也只满足了其中一个条件,不足以触发奖励,除非……
“你的第一场挑战赛,通关副本时的个人数值状态是什么样?”
秦隽一下子就明白了容彗话中之意,回忆了两秒,“第一场挑战赛结束时我正好升级了技能,第二场是在你的提醒下提前升级,”
“所以这是必要条件,达成了就可以触发特殊奖励?”
容彗不置可否,但她的沉默就是某种认可。
“我能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情报的吗?”秦隽问道,能够帮他们回到现实世界,如此强大的力量,极具诱惑力的奖励,如果末日列车上之前出现过风声,绝对不会无人知晓。
毕竟大部分求生者都不愿意在危机四伏的副本里穿梭,他们还是想找机会回家。
“……偶然知晓的,在真正回来之前,我自己也不确定这消息是真是假。”容彗平复好心情,踩下油门,继续上路。
她不知道纪无忧的消息来源,作为朋友,她不会在不经过别人同意的情况下泄露对方的身份信息,更不愿妄自揣测。
至少现在她是非常感谢纪无忧分享这个情报的,没有这次回来的机会,她不会察觉到现实世界的危机,提前做出应对。
“还是得谢谢你,没有你那句话,我也不会回的来。”电话对面的声音很郑重。
“不用。”容彗舒展开眉头,不知怎的,想到现在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人与自己分享着共同的秘密,一直压在心头的重担好像短暂地消失了。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容彗好奇地问,他们虽然在上个副本相处了一个月,但在现实世界里完全是陌生人,没有彼此的任何联系方式。
“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你的学校吗?我找到了和你同校的学长,从历届校友花名册里翻出来的。”秦隽说得轻描淡写。
其实辗转搜寻一个只知道名字的人并不容易,不然他也不会回来那么多天了才打通电话,不过这些没必要让容彗知道。
容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了,你回来了,有见到秦苜吗?或者说,她现在是什么状态?”
列车上她遇见的大都是陌生人,所以无法知晓一同被拉进系统的人现在是什么样的状态,最近几天她一直留意失踪、意外死亡的新闻,但一无所获,这个世界正常得甚至有点诡异。
“秦苜她…”
秦隽似乎隐约停顿了两息,言语间的温度完全消失,冷冽如刀,“她消失了,甚至存在过的痕迹也被抹掉。”
他回到家时,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列车上的所有人都可以回来了,便冲去找秦苜。
没想到,妹妹那间暗黑哥特风格的卧室变成了空荡的杂物间,他的手机上甚至没有秦苜的联系方式,那串以前被逼着记下的号码,打过去是空号。
当询问以前最疼爱妹妹的爷爷时,却得到“你是不是发烧糊涂了,你哪有妹妹”这种回复,秦隽如同被冰水从头浇下。
“这应该是系统的操作,若是我们不回到现实世界,也会被抹去痕迹。”秦隽的声音冷肃。
容彗的手指紧紧握着方向盘,细密的鸡皮疙瘩浮现,一想到自己的存在被抹去后,奶奶就完全变成了孤身一人,甚至忘记有过一个最疼爱的孙女,她就如坠冰窟。
列车系统到底是何等强大的力量,竟然能自洽地从世界上抹去几十万人。
“没事的,别担心,她肯定还在列车上活得好好的,我们……我们也快要回去了。”容彗的声音有些沙哑,这话既是安慰秦隽,也是安慰自己。
沉默了一会儿,电话那边的秦隽先缓和下来,提起了最近的异常天气,“现实世界似乎也不安全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迫害得出现了幻觉,这几天的空气中都有种风雨欲来的味道。”
“我也是这种感觉,还是宁可信其有吧,最好是替家人提前准备一些物资。”容彗认真提醒了一句,不过相信以秦隽的警觉,应该已经有所准备。
“好,”秦隽的声音低沉,“记得存一下我的手机号,后面我再打过来,可别把我当成陌生人挂断了。”
“嗯,三天后见。”
“嘟…嘟…嘟…”秦隽看着挂断的手机,出神良久。
气候温暖许多的南方城市,因为今年异常的暖冬而越发的暖和,全玻璃构造的精美花房里,鲜花竟在冬天争奇斗艳起来。
被阳光洒透的玻璃墙边的秋千椅上,坐着一个身穿单薄毛衫的男人,枯坐着盯着手机,和一张发旧的老照片。
秦隽的脸庞比之前在深海上漂流时更加瘦削,透着些许漠然,半闭着眸子沉默,直到日光都变得寂静。在真正听到容彗的声音后,他仿佛才感觉与这个世界产生了连接。
摆弄了几下手机,他将刚刚短短几分钟的电话录音保存下来,锁进最深处。
拿起手中的照片,上面是一个头发如海藻般卷曲浓密的优雅女人,身着精致旗袍,右手轻轻搭在旁边的小男孩肩上。
秦隽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看向照片上空白的左半边,那里原本应该是一个肉嘟嘟的小女孩。
妈妈在他十二岁去世,他们的父亲立刻娶了新人,甚至还带回来一个年纪与他们相差无几的孩子。爷爷看不惯儿子的做派,便将秦隽和秦苜接到身边抚养长大。
爷爷对男孩严厉一些,更宠爱经历丧母之痛后越发沉默的秦苜,秦隽也十分担心妹妹的心理状况,时常会逗着她一起去武馆玩闹。
往日的时光在脑海中回放,苦痛欢乐皆是过往,他的家人,好像只有他记得了。
“怎么还在这里,暮气沉沉的,哪里像个年轻人。”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爷爷年过七十,身躯却依旧挺拔,看着孙子这几天慢腾腾地在花房中消磨时间,他很是看不惯。
“爷爷,”秦隽站起身,脸上恢复了温和的笑,“这几天遇到了些烦心事。”
“那看这样子是解决了?”孙子的眼神明显有神采了。
“解决了一部分。”秦隽弯起唇角,至少听到了让自己安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