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坊,坊如其名,店铺装饰富丽堂皇,连门口的牌匾都是前朝宰相亲手题的,难得的是,店铺左侧有一大块空地,停着几架景致的马车。
春芝说,这是店主专门买了两个民宅,拆了又夷平给顾客停放马车用的,就连给马喝水的水槽都有。
在这寸土寸金的杭州城中,造这样一块停车处可谓是奢侈了。
柳明月在现代的时候,从来不敢踏足奢侈品店,今日站在金玉坊前,也下意识觉得有些紧张,总觉得自己的穿着寒碜了些。
柳明月的紧张不无道理,她与春芝踏入店中,并无伙计上前招待,其实除了几个正在待客的,店内还有几个空闲的伙计,不过这些伙计都在等着贵客的降临,柳明月二人一看就买不起什么东西,谁愿意为了赚那一两个铜板的提成去跑一趟呢。
春芝倒来过这金玉坊一次,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她问柳明月:“明月姐姐,你想买些什么?我们自己去挑选,看好了再去掌柜那里问价钱。”
春芝开口说话,多少给了柳明月一点底气,她脑海中回想起从前公司最牛的销售经理,面上也拿捏出一些端庄傲气,声音不高不低:“掌柜可在?”
柜台处正拨着算盘的中年男人抬起头,但却并未接话,一旁的年轻伙计会意,上前招呼道:“二位姑娘,找我们刘掌柜有何贵干呀?”
柳明月看了眼柜台的刘掌柜,刘掌柜也在看她,似乎在判断什么。
柳明月指着卖书的区域,道:“我是为了这本《梁祝》的下册而来。”
此话一出,刘掌柜便收回了目光,接待她们的伙计堆出笑容:“哈哈……姑娘,最近来求此书下册的人太多了,只是目前下册还没出来,您看这样好不好,您留个地址,付上三吊钱的定金,待此书一出来,我们便送到您家中,可好?”
柳明月留了个心眼:“若未能送到,这三吊钱的定金怎么办?”
伙计道:“姑娘放心,一个月内未到,我们金玉坊必定双倍奉还定金。”
柳明月:“那目前有多少人定了?”
“这倒不曾算过。”伙计思忖了一下,“不过人数不在少数。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柳明月微微一笑,淡定的看着柜台后埋头算账的刘掌柜,对伙计道:“去告诉你们掌柜,我有这本书的下册。”
刘掌柜听了这话,再次抬起头看向这两位朴素的丫头。
…………
春芝紧紧拢着怀中的包袱,脚步飞快,走了一段路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急道:“姐姐,走快些。”
柳明月瞧着她紧张兮兮的样子,想起自己从前实习的样子,觉得很是可爱,莫名生了几分温柔,嘴上打趣道:“不过五十两银子,瞧把你紧张的。”
春芝一听,示意柳明月小声些:“姐姐,别说了,快些回去吧。”
她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真不敢相信她的明月姐姐怎么敢张口向刘掌柜要这么多,她更不敢相信,这刘掌柜竟然二话不说就给了,这可是五十两啊,她一个月的月例也不过才五吊钱,即便是做上一等丫鬟,一个月月例也才一两银子,对她来说,这简直像做梦一样。
柳明月无奈的被她拉着往家里跑,其实这钱对柳明月来说并不意外。
当初第一次去印刷厂,她就注意到有小商贩拿着成册的话本书册叫老板照着印制,而从小罗口中又得知,在姜朝,这样无伤大雅的话本或者歌谣词曲私自印制并不触犯法律,这段时间,除了金玉坊,找印刷厂私自印制《梁祝》上册的商贩越来越多。
她故意拖延了这段时间,约摸着城中看了《梁祝》上册的人兴致正处在最高点,而这正是赚钱的黄金期,如果她还是如上次一般自己印制了拿去卖,印刷厂的老板也不傻,必定原样保持住模板,这样一口气便能大赚一笔印刷费,而她如何能与早早锁定客户的金玉坊争?
与其去费尽心思跟那么多人抢生意,不如学会跟最优质的竞争对手合作。这是从前那个销售经理教会柳明月的道理。
回到听澜院,春芝找了个盒子把银子装了起来,又仔细的上了锁,把钥匙牢牢的揣在怀里,又把柳明月的衣柜打开,把衣服都腾出来,再把盒子放在衣柜底下,再把衣服一层层垒上去,放好以后还是不放心,道:“姐姐,这样放着应该安全了吧?”
柳明月点点头:“安全了。”这与她从前藏暑假工工资的手法一模一样,只可惜她爹妈把她的心思一算一个准,一日不注意,这钱就会不翼而飞,而她总要大闹上一场,才能换回来几张红钞票,一直到她办了银行卡,这样荒唐的事才不再发生。
春芝稍稍有些放心,把衣柜锁上,走到桌前坐在柳明月旁边,道:“姐姐放心,你交给我的银子我一定保管好。”
柳明月其实也从未有过这么多存款,从前身上稍微存了点钱,家里就有各种需要用钱的事情。
“春芝,你说,这么多银子,我们买点什么好呢?”
“啊?姐姐,你不会又要把银子花完吧?”
“哈哈……你紧张什么?银子不花在自己身上,难道要给别人花去?春芝,若这银子是你的,你要怎么花呀?”
春芝茫然的眨眨眼睛:“若是我的……若是我的,我应该会给哥哥吧。”
这话让柳明月有些伤感:“可是春芝,你每个月的月钱大多给了你哥哥,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呢?”
这话问得春芝不知怎么回答,她觉得这话不通,又觉得这话有点通,半晌,道:“……可是女孩家,不都是这样,在家要听爹娘的话,等到嫁人了,就要听夫君的话……”
“爹娘早逝,自然一切听哥哥的,哥哥一家在乡下过得艰难,我帮衬些也是应该。更何况府中不缺吃穿,我哪里需要用银子呢。”
柳明月看着春芝稚嫩的脸,想开口说点什么,眼前又恍惚看到从前的自己,道理说得再清楚又有什么用呢,亲情又哪里是这么好割舍的,她来这里已经好几个月了,尽管不想承认,可她今天拿了这么多钱,心里却还是想自己的爸妈,想弟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不知道弟弟的学费够不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也思念她。
她故作轻松的舒了一口气:“不说这些,春芝,姐以后罩着你,带你吃香喝辣,飞黄腾达!”
话不能说太满,柳明月吃香喝辣的美好愿景还没有具体实施,便迎来了穿越以后的第一次打击。
这日,柳明月如常早起,想着趁早晨温度还不那么高,把院子里的杂草拔一拔,结果刚拔了两颗,院里便来了一个陌生男子。
“明月姑娘,家主传召。”
柳明月一向精神头好,即便是大清早起来,她的头脑也十分清醒,正因为清醒,所以她还记得家主对她是十分厌恶的,且这种厌恶是见上一面都不愿意,更何况大清早的叫她过去,难不成,他忽然觉得这每个月一两二吊钱白白给出去太亏,所以破天荒想叫他过去服侍一回?
毕竟,除此之外,柳明月再也想不出任何传召她的理由。
春芝比她还要纳闷,心直口快的问道:“琪官儿,家主传姐姐过去,是为着什么事?”
琪官儿的头高高仰着,似乎很是看不起院子里蹲着拔草的这两位丫鬟,尽管院中景致不错,但是他天然的优越感并不允许他表现出感兴趣的神情,只远远站在院子门口,声音高傲:“不管什么事,家主说了,叫你快些过去。”
柳明月纳闷得很,看来这琪官儿也不知情,大老远的被派过来传话,大概率不是柳承志的什么心腹人物,怎么从前这身体的原主要头脑发热给他送名牌手帕?
琪官儿这高傲得不可一世的样子,叫柳明月想起来她从前一个大客户的下属,她那时候满世界的找业务,找到这个客户的公司,因着是求人合作,所以姿态放得低一些,这位下属仿佛凭空生了天大的架子,今天说资料不足,明天说没时间,后天又说还没吃饭,揩了柳明月不少油水,结果待到柳明月找到大客户,人家只听她介绍了半个小时,就把合作敲定了。
真真是阎王好请,小鬼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