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虽不满萧佑泽在东宫住不到两个月,又请旨搬回青宫馆。
但太子所陈之言,理据兼备。
论公事,太子辅佐六部,筹谋边塞,与朝臣共商国事,东宫深居内苑,大臣往来诸多不便;
论私情,太子如今也算成了家,皇后亦感其情深奏请天恩,准其移居宫外,以游目骋怀,培养琴瑟雅情。
故而准了这一请议。
春分这日一行人浩浩荡荡从乾清门出宫,在玉京城巡游一番,才回到城西的青宫馆。
沿路街道彩旗招展、红灯高挂,锣鼓喧天,笙歌庆贺,百姓笑颜如花满城欢腾,欢呼声此起彼伏。
太子殿下身着墨色纹龙锦衣,头戴玄色金丝冠帽,身姿挺拔骑着一匹棕色骏马,目光凌锐,是皇族自带的疏离感。
偶尔朝向身后轿辇上的黄良娣时,才露出丝丝温柔。
“真真是一对璧人啊!咱齐国好久没办喜事了,这仗打得不知何年是个头!”
“且珍惜吧!难为皇家还想着咱老百姓,趁太子纳妾开皇仓放粮。”
“哎,听我亲戚说皇良娣可是冲着太子妃去的”
“你晓得个啥?多少王孙贵胄盼着把女儿送入东宫,抵不过一场天灾,如今太子就只有黄良娣一个女人,这意思不明摆着嘛。”
几个男人说这话,没留意有个中间几时窜出个黄毛丫头尖着耳朵偷听。
“去去去,哪儿来的野丫头滚一边儿去。”
小丫头嬉皮笑脸挠挠头,眼神瞟向主街,“大爷,那骑马的公子真是咱齐国的太子爷?!”
“你这不瞎闹嘛?难道还有假?!”
“边儿待着去!”
两个壮汉大掌一挥她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还好旁边戴帷帽的女人眼疾手快接着她。
“寻春姐,他、他......”
“走吧。”
苏寻春紧紧拽住她的手,逃也似的离开,只觉背后火辣辣的疼,像被人用利刃划开一道口子,肆意淌着鲜红。
棕马上的男人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手中缰绳一顿。
凤眼犀利扫过,下首的亲卫退后两步命令队伍转向。
排队领粮食的人群拥着前行,谁也没留意两个女子穿过小巷从后门回到一所大宅。
平安回屋后花娣这才敢大口大口呼吸,再次向她确认。
“寻春姐,别院的主子真是太子殿下?那你、你不是太子......”
“想保命就把话咽到肚子里。”
每次苏寻春面无表情说类似的话,花娣立马捂住嘴狠狠点头。
那日她偷听秦嬷嬷说主子会派人苏寻春到某处,想破脑袋都没想过会是当今太子爷宫外的住所。
直至昨日午夜苏寻春从茶园回来,康总管亲自送她们进玉京城安顿。
今晨天未亮寻春姐便带着她出门购置许多东西,忙前忙后两人几乎没正经说过话,她也是刚才回来时才留意门匾上的“青宫馆”三字。
“行了,先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别让人发现。”
“哦哦!”
花娣如梦初醒,三下五除二藏好包裹,剩下那几件男装有点发难。
“寻春姐,我们真的要换男装吗?”
“不错。”
苏寻春随时拿了件素色圆领袍换上,“我是常居青宫馆的苏大夫,你是我的徒弟,任何人问起都这么回答,清楚了吗?”
“明白!”花娣随即换好衣裳。
喧闹声渐近,府内所有丫鬟婆子小厮悉数跪在门廊,花娣远远瞧着问苏寻春是否出面。
她当然是能躲多远是多远。
但又想好歹是太子娶亲,红包一定小不了,便不阻止花娣凑热闹。
再者,她胸口这道气堵得着实难受。
虽知这天始终会来,不论今日进门的是太子妃还是太子良娣,都是他萧佑泽明媒正娶的女人,而她苏寻春算什么?
京郊别院,只是萧佑泽为她编织的一场梦。
无论演得多么深情,她都是他身边一个普通的女子,充其量能为他解毒疗伤,待到他对自己的感情淡去又将何如?
她苏寻春从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既然青宫馆有了女主人,萧佑泽不会蠢到再让下人称呼自己夫人,这点无需康总管交代,自上马车那刻她早已清楚。
女扮男装是给自己的台阶,也是给阿九的“警告”。
大不了横竖一死,她苏寻春绝不愿受人摆布,关他是太子还是天王老子。
这些话她一遍又一遍麻痹自己,唯有这样才能压住那颗隐隐作痛的、不争气的心。
乱世中,真心连二两饭都比不过。
“寻春姐,太子爷好大手笔!!这封利是、是一百两银票!!”花娣蹦蹦跳跳回来,半路拆开利是惊得舌头打结。
苏寻春视线不曾从男人身上移开,眼珠子能蹦出火星子来,察觉他转向这边,扭头就走。
“存进钱庄赚利息,当盘缠!”
“好嘞!”
花娣收好银票屁颠屁颠跟上,越来越期待与寻春姐一起闯荡江湖、悬壶济世的日子。
一点不想被困在这偌大的四方格子里面!
还是寻春姐机智懂得先发制人,不然康总管指不定会让她去服侍黄鼠狼的女儿。
萧佑泽一整日眉眼跳个不停,不放过每个与苏寻春目光接触的机会,奈何对方冷得可怕一丝机会也不给。
再次出现时,竟还穿了男装,好一个玉面郎君,把围在他身边这群世家公子全都比了下去。
康问天倒是个会办事的!就这么由得她胡闹。
青宫馆的热闹持续了整日,快到亥时众人才纷纷散去。
苏寻春掐着时辰让花娣将春熙苑所有的灯全灭了,还从里面把门锁了。
萧佑泽咬牙,吩咐姜赫把锁撬开。
铁链“哗哗”落下,门后是花娣一张乖巧的笑脸。
“太子殿下,苏大夫睡下了!有什么事改日......”
没等姜护卫拖走她已不敢再多言,之前在别院从未见过太子殿下这般模样,像要生吞了她。
可花娣完全不懂这男人的怒气从何而起!
明明是他强抢民女、欺瞒寻春姐,当真天子脚下只有萧家人说了算!
苏寻春听到动静,依旧假寐,不一会儿门被踹开。
她佯装错愕点上油灯,睡眼惺忪,声音带着一丝沙。
“殿下大半夜前来问诊,可是房事进行不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