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怀着十分忐忑的心赶回皓翎,一路上阿念和蓐收都看出了他的心神不宁。
阿念的宽慰很直白:“你怕什么,回到皓翎有父王保护你,你再也不用担心会受到伤害了。”
蓐收就比较含蓄一点:“师父是一个帝王,他不会轻易被蒙骗被威胁。”
小夭心中大定。
果然,见了皓翎王之后,他只关心小夭瘦了、累了,能在家里住多久,其它的异样是一点也没有。
小夭开始肯定,她就是父王的女儿。
“父王,我把姐姐好好的给你带回来了。”阿念一脸“我很厉害吧?”的表情向皓翎王邀功,父女三人皆很开怀。
那就在家里多住些日子吧。
阿念把涂山璟设计的弓箭图纸交给皓翎王,然后寻来了金天氏的铸造大师来。这一见面,没想到是老熟人。
“金天星沉?你竟然会亲自来,看来我妹妹这把弓是要稳当了。”
“熟人啊,你居然是皓翎的大王姬?”星沉低头看图纸,道,“我才不想来呢,铸造这种武器对我来说没有一点挑战性,要不是那个怪人找到我,说是可以给我一些好的材料,即便是族长的命令,我也不会来的!”
这话说得,阿念一时都不知道是该生气她看不上自己的弓,还是该好奇那个怪人是谁了。
“这把弓倒是对形状和颜色都有要求,那辅助功能这里,我自己来添加,刚好别人给了我一个建议!你们介意吗?”
阿念问道:“什么建议?”
星沉向她确认道:“你是水灵力吧?”
阿念点头:“是。”
“那就对了!那个怪人给了我一颗万年贝母的内胆,我把它镶嵌到你的弓上,你便可以避水——”星沉好奇地盯着阿念,“你是不是不会水?你修习水灵力的人,不会凫fu水?”
阿念恼羞成怒:“这和我铸造弓箭有关系吗?!”
“哎哟,”星沉对小夭说道,“你这妹妹好凶……我走了,等个几年,我的通知到了,你们再去取弓吧!”
阿念无所谓,反正她有灵力,又不靠弓箭自保。金天星沉走后,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小夭打量。
小夭问:“你在看什么?”
“金天星沉说的那个怪人,是不是相柳?”
小夭道:“谁告诉你他是相柳了?”
“你当我是傻子不成?‘鲛人骨、海妖丹、玳瑁血、海底竹、星星砂……’金天星沉说的这些东西全是海里的!除了相柳,谁还能弄来啊!但是……这弓不是防风邶送给你的吗?怎么是材料是相柳找的……”阿念盯着小夭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们两个居然认识?居然合作给你铸造武器?!”
这简直比她发现玱玹有很多女人还要炸裂!
小夭在脑海里拼命捏造理由:“……可能是防风邶给相柳的单子,雇他去寻的呢?”
阿念不信,九命相柳也能被雇佣?但是一想到他送给姐姐的新年礼物是几朵冰花,她又觉得相柳这么穷,为钱折腰也不是不可能。
然后她又提出新的疑问:“防风邶很有钱吗?找相柳寻那么多宝物,恐怕没有两座金山也要一座半吧?”
小夭:“……”
谢谢看得起,但是邶没有那么多玉佩。
“那‘万年贝母’的内胆、还能避水,这总是相柳吧?这么好的东西他为什么不给你要给我呢?是在讨好你的家人?”
小夭:“嘿嘿,少自作多情了,那是因为我不需要。”
这“嘿嘿”惹来了阿念的一顿打。
在皓翎住了一段日子,小夭除了陪伴家人,闲暇时总关在屋里,点灯熬油地钻研医蛊。累了便拿出狌狌镜来,让相柳逗她笑一会儿,再接着努力。
那日,皓翎王来看她。
小夭坐在书案之后,书案上放满了医书,右手边的一小块空闲处,妥善放置着狌狌镜。
皓翎王关心了她的起居,看向狌狌镜,伸手去拿。
“父王……”小夭心思全在医书上,一不小心,狌狌镜就落在了皓翎王手里。
她很紧张。记得上一次看相柳,就被父王看到了。父王问他是谁,她说是个傻子。
皓翎王的手掌在狌狌镜上拂过,白衣白发的相柳坐在秋千上,正低头抚摸着腿上趴着的解忧兽,肩上蹲着一只胖鸟。
看环境,是室内。
皓翎王无声地叹气,道:“他是九命相柳,对吗?”
小夭提着心回答:“嗯。”
“这一次也是他救了你?”
小夭低声道:“是。”
皓翎王的手放在狌狌镜上,画面消失一空。
小夭心里一紧。
皓翎王怜爱地看着女儿,似乎有千言万语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夭道:“父王……”
“我让阿念看着你,她倒好,只说相柳的好话。一个妖怪,竟拐走了我两个女儿的心。”
“不是!父王……”
“孩子,他和玱玹的立场不同。我从不干涉你的自由,可是作为一个父亲,我不想看到我的女儿再一次走向那样的悲剧。”皓翎王道,“小夭,爹爹请求你,不要和他走那么近。”
小夭嘴巴张了张,目露恐慌。
皓翎王道:“你的血脉已经替你做了选择。我宁愿你和阿念一样,在天下招婿也好,喜欢一个不会一心一意的人也罢,哪怕你选择赤水丰隆、选择涂山璟,我也不想你和相柳牵扯在一起。”
小夭只摇头。
“小夭,父王可以发兵去防风氏,将防风邶押来给你入赘。”
小夭张口结舌:“父、父王……”
她只是嘴上说得痛快,实则……实则也想过,但是绝对不会这么做啊!
皓翎王却话音一转,有些沉重地说:“防风邶,就是九命相柳吧。”
小夭一下子站了起来。她想狡辩,想隐瞒,可是与父亲洞察一切的目光相接触,她觉得自己根本无法隐瞒。
“防风邶和相柳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
“大荒那么大,没有同时出现过的人可太多了。”小夭挣扎着说。
“你在梅林出事,拼命救你的是相柳,防风邶去了哪里?你疗伤四十五年,防风邶也不怎么出现;你的弓箭,相柳寻材料,名头却是防风邶;我派人查过防风邶的底细,四百多年前,他去过极北之地,而相柳,也待在那里。更何况,”皓翎王看着女儿,“提到他们时,你的眼神一模一样。”
“小夭,如果他只是防风邶,入赘也好,下嫁也罢,你们总能有办法能长久相守。九命相柳是辰荣的军师,你是现在西炎王的外孙女,是未来西炎王的妹妹!他的立场与玱玹对立,小夭,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们前面没有路了!”
“不。”小夭痛苦地摇头,“爹爹,我们的心在对方那里,我有爱他的勇气,我们有相爱的勇气!”
“西炎和辰荣残军开战时你怎么办?玱玹和相柳对立时你要怎么办?纵然你束手旁观,但最终无论他们哪一个出了事,都会要了你的命!”
“如果现在让我背弃相柳,也是在要我的命!爹爹!”小夭的眼泪掉了下来,“我将他从云端拉到这九曲红尘,怎么可以在红尘里又弃了他?我和相柳说好了,我们不管结果,只看朝夕。我知道哥哥和相柳终有一战,我不会帮相柳,我也不会帮辰荣义军。爹爹!我不奢望长久的相依,只要这一路和他相伴。哪怕以后生离死别,哪怕他死……爹,我不求结果也不行吗?”
小夭已经泪流满面。
皓翎王闭了闭眼。
心里的一口气郁结住,最后在睁开眼时化为一抹锋利的芒。
他站起身,伸出手,触摸在女儿头顶。
小夭又害怕又期待地望着他。
皓翎王道:“小夭,你和你母亲实在太像了。”
小夭一怔,心里闪过什么模糊的联想,没等清晰,便被皓翎王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皓翎王说:“但是你的父王,和你母亲的父王不一样。”
小夭睁着大大的眼睛:“父王……”
“我皓翎少昊这一生,走到今天这一步,若是我的女儿还要独自一个人面对,那我就太失败了。”皓翎王温柔地给女儿擦眼泪,“我看到你的决心了,我不知道以后你会不会比现在痛苦千百倍,但是现在,你痛苦的理由不能是父亲的阻拦。”
一颗心七上八下,冷了又热,小夭呆滞地道:“爹……”
皓翎王拍拍女儿的肩:“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有爹在。爹爹的不能选择,只希望让你和阿念一生都可以选择。”
小夭扑在父亲怀里,哽咽道:“爹爹,谢谢您。”
“无论最后能走到哪里了,你累了,就回家来。”
“好!”
“希望他不会辜负我的女儿,不然我现在就发兵灭了辰荣残军。”
小夭闷声道:“不会的。爹爹,你不知道他为我舍弃了什么。”
皓翎王却道:“我知道。玱玹带玟小六回五神山时,他赶到龙骨狱,为了带走你,丢了一条命。你在梅林遇险,他为救你,又舍了一条命么?”
小夭刚止住的眼泪又滚滚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