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钱成眼眸低垂,跟在卫无忌的身后慢慢走着,一语不发。
“五刀变成两刀了吗?”
卫无忌背着双手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问道,像是师父在考校弟子日常的功课一般随意。
“什么?”
钱成像是没听清卫无忌在说什么,抬起血红的双眸望向前方卫无忌的背影,有些许茫然。
“我是说你的刀法。”
“哦。”
钱成哦了一声,又没了下文。猩红的瞳孔微微扩散,眼前的道路在血光的浸染下,恍惚之间似乎他又回到了那个尸山血海的梦。
但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滞,踩在那幻觉中的累累尸骨之上,亦没有丝毫迟疑,如履平地,四平八稳。
一般来说,梦这个东西不管做的有多真实,多么的刻骨铭心。醒了之后,也很快就会忘的一干二净。但钱成昨夜的梦,显然后劲很大。
以至于他现在看任何东西,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甚至连脑子都似乎也被血雾给包裹住了,思绪如同陷入到了那黏稠的血液之中。
他看人,便只是看人。砍人,便只是砍人。
大脑之中,空空如也。
所以眼神,也便显得无比呆滞。
可这却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松弛感,尽管这松弛感中又带着淡淡的疑惑。
他懒得去想。
卫无忌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了钱成,正对上了那双血红的双眼,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眼睛怎么了?”
“什么眼睛?”
卫无忌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身体不舒服的话,明天再来也是一样。今天先回去休息,好好睡上一觉。”
“不舒服?”
钱成突然抬头使劲扭了扭脖子,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呻吟,然后低头冲着卫无忌诡异一笑。
“没有的事,我现在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好啊。”
卫无忌看着钱成怪异的举动,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朝着场地走去。
场地之内,钱成唤出了自己的无名刃,那刀上竟散发着不祥的血光,卫无忌眼皮一跳。
这是,入了魔呀。
是自己这两天给的压力太大了吗?卫无忌突然想起了曾经的往事,那段被尘封的记忆,如同死灰复燃般带着点点余烬席卷而来。
真像啊...
梦,并不会影响到现实。梦,只会影响到另一个梦。
“我这是,还在梦中?”
钱成不解地看向了那在他眼中一如梦境里沾染了太多敌人的鲜血,以至于都看不见原本刀身亮色的短刀,思考起了他今日的第一个疑问。
想个屁!
他现在的脑袋里空空如也,怕是连个屁都想不出来。
不想了,钱成举起了无名刃,猛地向下一挥,像是想要甩掉黏在刀身上那莫须有的血迹一般。
他歪头看向了远处的卫无忌,也不如往日那般那样急不可耐地冲上前去,而是就那么松松垮垮地站在原地。
“不冲过来吗?”
这倒是出乎了卫无忌的预料,和他的那个孽徒杨肆相比,钱成的入魔好像又是另一种状态。
“那就让我来看看有什么区别吧。”
卫无忌抬手,短刀直冲钱成激射而去。而他身随刀走,竟丝毫不慢地紧随其后。和短刀之间保持着两个刀身的距离,朝钱成袭来。
就在卫无忌的短刀逼到近前时,钱成持刀的左手毫无征兆的自刀尖扬起,自下而上以一种快到了极致的怪异姿势斩向了卫无忌的短刀。
卫无忌的短刀自半空中骤然一停堪堪避过其锋,然后缓缓向着反方向退去,紧接着被卫无忌自后伸出的右手一把拿住,又猛地向前刺出。
钱成的刀还扬起在空中,此刻空门打开,却对卫无忌刺过来的刀刃视若无睹,根本没有半点要挡的意思。
半空中的无名刃忽然消失,刀光擦着卫无忌刺过来的短刀,印向了卫无忌的胸口。以死换死?那倒不是,生死一线,也就是看谁更快。
快者生,慢者死。
卫无忌的直刺自然是快,但钱成根本没动脑子的一刀也慢不了一点,更是后发先至在短刀刺到之前便要将卫无忌开膛破肚。
“这一刀挺狠。”
卫无忌的短刀刺到一半,无奈提手回防,挡住了钱成这一刀后顺势退了一步。他没想着真要杀钱成,只是试探。刀留三分力,便落了下乘。
而钱成的刀,却更是奇怪,似乎是连三分力气都没用上。劈下来的一刀被卫无忌格住的瞬间,卫无忌便感觉出了不对,他没从刀身上感受到任何多出来的重量。
人有六感,眼耳鼻舌身意。
这六者之间并不是单独作用的,眼之所见,耳之所闻,鼻之所嗅,舌之所尝,身之所触,意之所达。往往都是互相关联,相互配合,才能起到最大程度的功效。
而此刻卫无忌的眼睛所见,和身体所感,产生了偏差。他看见自己格挡住了钱成斩来的刀刃,手上却没有丝毫挡住了一刀的压迫感。
这让他有了一丝疑惑,这一丝疑惑在他的心里迅速放大,最终变成了行动。
他的短刀轻抬,似乎是要去试探那被他挡住的刀刃的真实性。哪知就这么轻微一个上抬的力道,就让钱成的无名刃猛地一跳,如盘蛇昂首。
钱成的手臂如错觉般突然变长的一截,无名刃的刀尖诡异地向下微低,又以更快的速度向着斜上方撩起,来势凶猛之极,直奔卫无忌面门。
但卫无忌又是何人?
观千剑而后识器,历百战而后知兵。比这还要更为凶险的瞬间,他不知遇着过多少。先前留着的那三分力又放出了两分,人再次向后退了一步。
钱成的刀无功而返,但想象之中刀刃相击的猛烈碰撞却依旧没有发生。
这次卫无忌的刀很重,也很快。
足足用上了九分力,可钱成的刀在卫无忌的感觉中,竟然连三分力都没了,或许只剩下了微不足道的一分。
无名刃像是本就打算收回去一样,刀刃在被卫无忌格住的瞬间就已经在往回走了。
借着卫无忌的力道,无名刃轻轻抬起,又轻轻落下,不带丝毫的杀气。
轻,重,缓,急。
按照常理来说,刀势越急,那么对于力的把握就越松,刀的力道也就越重。而刀势越缓,对于力的把握就越紧,刀的力度也就越轻。
但钱成的刀,快且轻,缓而重。
既不讲道理,又不合常理。
“有点意思。”
卫无忌后退了两步,钱成没有乘势而上,因为他实在是懒得动,哪怕多走一步,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在上一个梦里那么多的敌人,光是砍起来就已经很累了,若是每一个人还要他走上两步去砍的话,那岂不是比零零七的牛马还要累?
卫无忌再次后退了一步,左脚在前,右脚在后,短刀高举,双手持握,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