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因为这件事情,非常罕见的爆了脾气,无法抑制的那种。
他认为自己这是终日打雁,终被雁啄了眼。
想过钱宁这个人会很贪,这是一朝得权势之人的通病。
没想到这个人贪的就跟个疯子一样,昏聩的跟被粪土糊住了心窍。
可惜了自己那些唐伯虎的画!
不过老爷子还是没有时间在家中常待,锦衣卫作为缇骑天下的天子亲军,基本没什么机会离开天子身边太久。
他连逢年过节回来的时间都没有,陆斌长得这般大了,一共见自己爷爷的次数也不超过五次。
老爷子对于他的近况了解的倒是详细,不过,当他晓得自己的行为之后,罕见没有责问老爹对自己的教育,反而是叫陆松少管。
这让陆松十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着自家老爹是不是糊涂了,任由两家娃儿这般闹腾。
老爷子一句不怒反笑的话,叫他更加莫名的同时,也极为欢喜“世子殿下的命,指不定是什么样呢,两个小娃儿肯定是要比你跟兴王有出息。”
老爷子的评断,少有出错的时候。
陆松放下心中的疑惑之情,非常安心的等待下来。
正德十二年,二十七岁仍旧还没有孩子的朱厚照老先生,现在这会儿正忙着跟亲爱的蒙古鞑靼部落小王子达延汗干仗呢!
自他登基开始就惦记的这位小王子,在正德十二年开春,终于来了一把大的,率领七万大军,南下抢掠,大败宣府总兵潘浩,掳三千余人口,劫掠牲畜两万余头。
完了之后,人家还没走,居然在边疆区域就晃悠开了。
把个朱厚照激动的啊!差点没乐疯!
娘的!这王八蛋从他爹那会儿就开始扰边,东抢西抢的,倒叫他逍遥了这么多年!
终于等到这王八蛋搞一波大的,携七万人南下,说不定还做着当一把也先,打到京都城门下,见识一番京师好风光的美梦呢!
朱厚照觉得自己太委屈了,名声败坏这么多年,勤学苦练兵法学问这多么多年,瞎玩这么多年,可算等着你了!
没说的,干他!
把杨廷和先生,梁储、毛纪、蒋冕这些个老朝堂顽石躲过去,立刻就干他!
这次证明自己的大好机会要是放跑喽,他朱厚照真能悔死!
于是乎,正德十二年的八月,朱厚照展开了三次逃跑计划。
两次不成功的,一次成功的。
第一次,他本人搞微服私访那一套,奈何他这张闹腾惯了的脸孔只要一日叫朝臣没有见着,立刻就让他们心里警铃大作,只跑到了沙河,这混不吝的玩意就给梁储、毛纪、蒋冕三位给撵上,然后拿生命作威胁,给请回来了。
第二次,他学聪明了一点儿,没用走的,直接飙车,打马狂奔,一下子飙至居庸关,好在巡关御史张钦是个硬骨头,楞就没开城门,给堵了回来,迟一步撵上的阁老们差点没给张钦磕头致谢。
第三次,他终于肯谋划一番,趁着张钦在其他地方巡逻,再把太监谷大用带着,到了之后把谷大用往城头一放当镇守把关拦追兵的,他老人家马屁股一拍,冲着前沿就去了。
朱厚照对谷大用产没产生感激之情,这不得而知。
但在谷大用看着关下站着的一群阁老朝臣向他投递过来恨不得活啃了他的目光时,大概心里喊的 是我命休矣。
至于喊了多少遍,这又是不得而知的事情。
朱厚照一路冲着宣府而去,然后从阳和,再转应州。
达延汗在哪,他就奔着哪儿去,不跟这个叫小王子的达延汗碰一下,朱厚照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路调兵遣将,做出各种部署,各种调度,不得不说,朱厚照的勤学苦练,在这个时代让他作为统兵者这个身份,有了一定水准。
其命令也不说有多高明吧,但也不是那种水货,最起码命令下出去,给将官看着不会一愣,以为又他娘是个叫人去送死的朱祁镇!
阻截敌人的大同总兵王勋拼命,再加上,朱老兄本人那逆天的运气,两轮应州区域的大雾,还真就叫他赶上了,不仅他赶上了,辽东参将萧滓,宣府游击将军时春,副总兵朱峦、游击将军周政也赶上了!
最奇葩的是朱峦,这个人得到的命令是跟踪,尾随,其任务性质斥候,其任务形式是缀在敌人屁股后面查探消息。
然后这哥们楞就超越了达延汗,在大雾中稀里糊涂的,赶在了达延汗攻打应州城之前,进去了...就进去了...
阻截守城的王勋都蒙,第二天莫名其妙多了几千号援军,跟一个同样蒙的朱峦。
而朱厚照必须庆幸这会儿明朝军队,虽然呈现战斗力明显下滑的状态,但还是不弱的,毕竟,土地兼并还没到最极端的那个地步,底层士卒好歹都有口饭吃。
好歹没有家丁这种畸形的家仆式部队出现。
他这个皇帝的话,将官士卒还是认的,例如他的后手,张永、魏彬、张忠率领后续部队,抵达时间,抵达位置都没有出错。
这让他采取的前饵勾引,后添兵作战方式获得了成功。
既把达延汗的部队拖住了,又确保了战争胜利的基本盘。
而朱厚照本人,确实也不是什么凡俗之人,毕竟,根据他亲口讲的,我亲自干掉一个。
在参战人数超过十万的战争之中,作为统领者,做到亲手杀死一个人,在加上他军队调度,军令上没捅娄子,因此他在军事上的才能,是可以被肯定的。
正德皇帝年间的第二件大事,应州大捷,就这样结束了。
但余波呢?余波传扬的距离,可不会就仅仅只是被他调度的军队而已。
朝堂之上,文官们对于这个昏聩,不将社稷当回事的皇帝几乎愤怒到了极点,也失望到了极点。
不可否认,朱厚照这一仗打的漂亮,达延汗被打的落荒而逃,要不是天气风沙等不可控原因,还真可能就将这个数十年都来侵扰边疆的小王子人头给拿回来。
但,代价,代价实在是太过沉重了。
为了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刘瑾当政,弘治一朝元老谢迁,刘健等被驱逐出朝堂。
为了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刘六刘七造反,各地起义问题全然没见着皇帝有管控的意思。
为了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弘治中兴全数报销,本来他就是拿边疆无作为来换取的中原休养生息,现在呢?治理没有得到有效治理,打仗,还叫敌方头目跑掉了,歇个数年卷土重来,国朝还有那个经济实力再打 一回吗?
难不成在叫谷大用这种腌臜货色当一回政,捞一回钱,再叫你朱厚照去打一回来?
万一这次没那么幸运,或者出现了万一中的万一,你朱厚照折进去了怎么办?
你朱厚照死不死事小,我们朝臣之中,到哪里再去为你老朱家找一个于少保回来?
君臣之间的矛盾,似乎已经出现了无法愈合的裂缝。
就连杨廷和,与朱厚照之间的师生情分,似乎也因为这一次的“胡闹”而尽了。
在自己心爱的学生朱厚照喜滋滋向老师炫耀着自己阵斩一人的功绩之后,在杨廷和在恭喜自己的陛下亲手消灭一名蒙古军官之后,京城之中立刻宣扬出应州大捷为打败的消息,皇帝朱厚照听闻了之后,罢朝十日,以抗之。
就像是小孩子赌气一样。
民间上,因为粮食调度,税赋加赠,流民又多了。
起义做贼的也多了。
这些朱厚照既看不到,也不想看。
朝臣们其实也是既看不到,也不想看的态度。
看不见,就可以当无事发生处理,似乎是中原王朝数千年一路继承下来的上层人规矩。
反正死的不是他们就行。
现实情况就像是朝臣们所愤恨的那样,也不说千疮百孔吧,至少,很有一部分人,过的是民不聊生的日子。
土地兼并与流民问题,在正德年间终于达到了成正比的关系。
地主越有地,流民就越多。
可悲的是,流民与造反起义从贼之间的关系,与上述相同。
更可悲的是,江西地界还有个没智商,没胆量,没能力,没手腕的王室疯子打算造反。
最可悲的是,这个王朝,对于国家尚有强大的掌控能力,因此就连造反也是死路一条。
当前这个时期,世上几乎没有一丝空间可以被称呼为乐土。
也没一口喘息的机会,供给平民百姓,挣扎着求活,这便是皇帝与朝臣共同努力出来的结果。
非常讽刺的结果。
更讽刺的是,他们互相之间还要推诿着,但又一丝摆在他们面前的事实,他们都认为是对方的过错。
如果说这逼死人的世道有哪一处,可以叫人能活下去的场所,恐怕只能是安陆这个地方了吧。
工厂,作坊经过数月的修缮,已经可以被正常使用了。
最重要的春耕也没有异常状况出现,雨水也如期而至。
雨云在喂足了庄稼之后,急匆匆就去了旁处,叫农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了些许农闲时间。
持有股份的各方也已经组织好了人手,马队,船队,上下关节皆已经打通。
做工人们开工的时间,已经叫人迫不及待了。
糖霜技术,又经过数次改良之后,终于调配好最合适的熬煮糖浆,以及最合适的碳木过滤。
当然,出来的仍旧是掺杂极多黄色,不纯白的糖霜,只能说红褐色已经完全不见了,可以算作次一等的糖霜。
但,这胜在量大,生产出来的数量以及速度,简直叫所有安陆世家惊骇欲绝的同时也欣喜欲狂。
不欣喜的,大概只有公孙家......或许更应该该称为公孙家墓地。
陆斌又故意将糖霜的技术做了非常细致的拆分。
例如磨制木炭粉的需要人工,熬煮糖浆的需要人工,做滤布纱网的需要人工,做蒸馏笼屉的需要人工,看管的需要人工......
一套下来,山上拉过来的那些几千号“专业技术人员”居然还不大够......
不过,后来因为朝堂上弄出来的那些个破事情,后来就被补充足了。
当然也有人提出不同意见,认为这些技术人员莫不是在忽悠大家,认为那些个手脚生老茧的汉子明显是庄稼汉,岂能懂得技术这样高大上的名词?
陆斌也没讲别的,先是找来流民家的儿子,王大春,王二春,王小春三人,三个同样生老茧的家伙。
这三个货,因为抽风,真就吧黄泥制糖法给研究出来了,研究出来,黄泥成分得有硝,石灰等成分在里面,而且糖必须得是蔗糖熬的红糖,甜菜根都差些。
黄泥水更糖浆一和,在一煮,锅边就能出些白糖粒子。
陆斌毫不犹豫把这法子往提问那人脸上一拍,直接就讲明白,这个法子就是市面上欺霜赛雪之糖霜的做法。
更说明,你要是认为不需要这些技术人员,你可以用这个法子自己做,他们不拦着,手头上股份作废,你家地契直接换给你。
当然,因为陆斌是不怀好意,这技术肯定不是完备且能够正常投入使用的法子就是了。
或者说,三春这哥仨最终法子根本还没摸索出来,就差点没给他们家爹娘打死。
什么人家?敢拿红糖跟泥巴一块煮?
你以为你是朱厚熜跟陆斌那两小败家子儿?
后续,那人因为支支吾吾,不表达肯定的意见,也不表达反对的意见。
陆斌来了个更绝的,直接指挥在那人家族提供土地上的“技术人员”撤走,直接准备换过工坊。
然后再把他们家地契直接拿了来,甩在他们家脸上,扭头就走
当时,那人还恼恨不以,内心坚持认为,这些“技术人员”就是欺骗。
其家里人,虽然有些许意见,却也没讲什么多余的话,给他留了面子。
直到开工之后,仅仅是第二日,那人就被家里人打的跟猪头三一样,手指头都没了几个,身上给鞭子抽的,现在都呲呲冒血。
就这样,还楞被抬着过来,和家族族长一起,求爷爷告奶奶般,甚至非要撑着起来磕头,更是宁肯只占原先股份的一半,也得给股份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