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这几日去秦王陵,原本是想与督造尉见面,看看秦王陵里还需要那些个材料,张良心想趁着秦王陵不停扩大的规模,多卖些货品,后面求人办事的地方还有很多。
现在张良能在秦王陵内,随意出入,一来是给秦王陵供应材料,二来是持有王翦令牌,还有深受始皇帝嬴政信赖。
张良正行走在秦始皇陵的工地上,突然一转身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张良连忙假借询问青铜冥器之事,跑到那人身前站定。
这一刻张良没有控制住眼泪,站在原地泪流不止,秦王陵的冶炼工坊虽是烟雾缭绕,可张良早就习以为常,之前还从未有过被冶炼工坊的烟雾熏到泪流不止的情况。
张平一看眼前之人站立在不动,只是流泪不止,突然意识到了眼前之人是谁。
张平没有流泪,没有哽咽,只有忍住尖叫的那种咬牙切齿。张平低声说道,良儿不可如此,不可如此,快些止住,快些止住,你是想害死老夫否。
张平见张良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虽说冶炼工坊里只是几个匠人忙碌,谁也不是太在意他人如何。可张平显然知道此乃秦王陵,一旦张良的身份被人察觉出来,父子二人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张良也是诧异,这个秦王陵冶炼工坊他也来过几次,却未见过张平,张平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原来张平因是韩国五代国相之后,始皇帝嬴政和王翦都向王陵督造尉交代,要予以关照,王陵督造尉为了张平顺利制作出交办的青铜冥器,对张平也是有所依赖,张平只是指教其他匠人,自己并不用出力,平日里不在冶炼工坊干活。
张良来了几次都没有见到,也是因为张平年事已高,平日很少去冶炼工坊里,匠人们有事自会去张平住所请教。
张平把张良拉去他的住所,这才哭诉道,没想到会有生之年父子还会再见,一时间老泪纵横,坐地大哭起来。
张良也是极力控制住自己,机警地查看过往的匠人农夫,张良还告诉张平,张放也在秦王陵工地,只是在另一处冶炼工坊。
张平这会也是想清楚了如今的局面,父子三人都还活着,只是张平张放被困死秦王陵,还不能说是被困,被困可以肆意营救,可困在这秦王陵,如同打入死牢,想要出钱出力都无法脱身。
张良知道自己此时除了静观其变,别无他法。一时的不冷静,会害父亲兄长和他都万劫不复。
张平哭泣了一会,慢慢站起身来,对着张良释然地说了一句,良儿保重,然后出屋外,走向冶炼工坊,指教冶炼工坊的民夫搬运工地石材。
张良看到这个情景,心里略微的好过了些,也是佩服父亲张平如此情势下,还能淡然处之,神情自若,根本看不出父子十余年未见的那种骨肉相见的悲欢。
张平知道父亲如此淡然处之,就是想让张良认清现实,绝不能在秦王陵里有半点闪失。张平给张良示范了一个老父亲在困境里坦然,张良也是看着父亲张平不急不躁的转身,心里好受许多,如今已是知晓父兄音讯,总能想到解救之法。
张良想着父兄张平张放虽是囚徒之身,可不幸中的万幸,父兄只是被驱使干些非本意之事,父兄身体还算康健,他日若是想逃离秦王陵,行走自若定然是要方便许多。
张良心里盘算,如何能随时进出王陵,金钱收买贿赂王陵官员风险太大,弄不好得不偿失,不如花重金结交王陵监造的官员,找个合理些的理由,伺机救出父亲兄长。
张良这些时日在秦王陵跑动,还真有些斩获,秦王陵度督造尉那日偷偷将张良叫去,说是秦王陵如今奇缺水银,让张良尽快去采买置办,有多少收多少,价格还可告于市价,因为如今秦国境内,水银早已是有价无市。
张良心说这有何难,花钱去各处采买置办就是。张良没有细想为何秦王陵督造尉会找他采买置办水银,这说明咸阳周边水银已是缺货,只有原楚地百越之地产量多些。
督造尉只想着尽快找寻水银来源,并未打探好监造尉所想。督造尉知晓秦王陵急缺水银,只想找人采买置办来交差,可此事让昭阳公主得知,昭阳公主便自己亲自上门拜访监造尉,昭阳公主与监造尉同属嬴氏子孙,监造尉与昭阳公主先祖还有过交往。
王陵监造尉见昭阳公主苦苦哀求,于是便将水银采买置办之事许给了昭阳公主。张良此时还不知有此状况,满心欢喜从秦国各处采买了不少水银,正心冲冲地去找督造尉,没想到督造尉说监造尉临时起意,将这水银采买置办之事许给了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也是想一家独吞秦王陵水银采买之利,谁曾想张良不愿受昭阳公主压榨,不愿将费心费力收买来的水银转让给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也是心想,张良你这水银不卖与我家,能卖去哪里,如此数量水银,只有秦王陵能一次用完。
张良不愿被昭阳公主敲诈,铁了心与昭阳公主相耗。张良也是心里有底,因其从督造尉那里获知详情,秦王陵地宫若想盖棺封顶,必须以水银倾漫地宫,才可万年不腐。
如今手里持有如此数量的人,全秦国只有张良一人,这也是张良敢与昭阳公主对垒的底气。张良也找过昭阳公主,言说可以将获利之金分些出来,交给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一听很不满意,想着自己有监造尉坐镇,张良你的水银不卖给我昭阳,你能卖与何人。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互相口齿不断,最后也是惊动了监造尉。
王陵监造尉也是被昭阳公主执意一口鲸吞秦王陵水银之利给吓住了,监造尉劝道,公主可否与子房先生商议,两人各做些让步,两家分取水银之利,也好早日将此事了结。
王陵监造尉私下告知昭阳公主,朝中已有人上奏此事,若是被始皇帝嬴政得知,那他也很是为难。不如趁现在此事还未惊动嬴政,两家各自分些水银之利,便是最好情势。
张良原本还想借嬴政之言独享秦王陵水银之利,后来督造尉劝道,先生不要过于自信,水银并非你一人独家所有,万一昭阳公主愿出高价,说不定也能采买置办不少,到那时子房先生手里的水银,就真的只是水银,变不成钱财,不如见好就收,与昭阳公主平分秋色岂不更好。
督造官还说道,子房先生今后在秦国经商,难免会遇难心之事,若是与昭阳公主交好,秦国之地先生大可免受盘问之苦。
张良心想也是,虽说与昭阳公主平分水银之利,钱财会少收不少,可想起庖丁之言,隔山的金不如到手的铜,还是不要太过贪心。
张良借运送水银之机,前去拜会了昭阳公主,昭阳公主此次很是爽快,立即将获利之钱财交于张良。张良也显示出实心结交之意,对昭阳公主言说,只要昭阳公主能力保沿路商路顺畅,子房愿拿出两分纯利交于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也是暗自心喜,找人办个商旅使节,那还不是轻而易举,无本还能有两分′纯利,那不是比自己辛苦找人雇人省心省力多了。
其实张良如此而为,贩卖获利也已不多,只是张良适才想到一事,不定哪日营救父兄逃亡远处,有了昭阳公主给出的沿路使节,到那时说不定可以派上用场。张良如此一想,也就不再顾念所挣不多的沿路贩卖,只要能换得昭阳公主交于自己的通行使节,那也是值得。
张良为验证从昭阳公主换来的通行使节,也是分多路前往原六国各地,国如昭阳公主所言,沿路城门关卡通行都是顺畅无比。
张良为搭救父兄逃离秦王陵,也是整日挠头苦思,奈何这秦王陵之地,数十万民夫都是只进不出,何况父兄皆是要紧看守之人。
张良还曾想过动武之心,寻思找些死士,夜闯秦王陵工地,杀死看守士卒之后,搭乘马车手持昭阳公主通行使节,一路逃去一个隐秘之地,一家人再次团圆。
张良心中想过多次,可最终复盘之后,察觉这冲动之举,不光会让父兄丧命,自己也会性命不保。找几个死士倒是不难,可从数万秦军锐士驻守的秦王陵斩杀看守卫士,还想一路顺利出逃,简直是痴心妄想,即便有昭阳公主通行使节,可用通行使节能闯过一座城池,难道还想闯过全天下的城关。
张良发现自己有些沉迷于营救父兄之策上,已经快要到了不顾一切,玉手看着张良如此疯狂,也是心急,连忙规劝,不可操之过急。
赵高这三次跟随秦王嬴政出巡,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从第一次的诚惶诚恐,到第三次的游刃有余,他是越来越受秦王嬴政的信赖。
第一次出巡,赵高只是负责秦王嬴政出巡的车辆马匹,到第三次出巡,赵高不仅负责车辆马匹之外,还代行出巡期间,车辇所携玉玺的掌印之责,另外还有安顿皇帝车辇随行近侍们的值守安排。
可以说,始皇帝嬴政出巡期间,嬴政的日常出行起居都将交由赵高负责。
赵高随始皇帝嬴政第三次出巡归来,正在车马坊里自得其乐,突然想到自己如今是不是有点得意忘形,就听到王宫内尉来他到偏殿等待始皇帝问话。
赵高心想,始皇帝这会传召,只怕是凶多吉少。果不其然,赵高一到偏殿,就听蒙毅问道道:中车府令,有人说你私交秦国公子,有意蛊惑教唆胡亥公子应对皇帝抽查。
赵高说道,将军言说小吏蛊惑公子意图不轨,那小吏有一事不明,还请将军明示。大王如今可曾宣立储君。
蒙毅回道:未曾宣立。赵高继续问道:大王可曾下令储君需为嫡长子。蒙毅回道:也未曾下此召令。赵高又问道:那公子胡亥乃是大王嫡亲子嗣,贵为王孙,他日可否被立为大秦储君。蒙毅想了一下,不情不愿的回道:公子胡亥乃是大王嫡子,当然可被立为储君。
赵高继续问道:既然公子他日可被立为储君,小吏言说公子要怀揣王者之心,辅佐大王开疆拓土,建功立业,他日大有作为,不知是否触犯律条。
蒙毅不情愿地说道:这些并无过错。赵高继续问道:将军说小吏私下结交王孙,妖言蛊惑公子意图不轨。小吏之前话语可有蛊惑公子意图不轨之言。再说小吏乃一小小的中车令,专伺大王的车辇出行。有幸得见公子,说几句好言善语,算是人之常情。即便有讨好恭维之意,可若被说成是蛊惑王孙图谋不轨,小吏实在是委屈冤枉。
始皇帝嬴政原是听闻中车府令赵高竟然教唆公子胡亥,让其平日里多多翻看自己提问之书简,熟读熟背,下次问道可以轻松应付。
嬴政初听也是气愤不已,可赵高一番释解,似乎这取悦自己也是人之常情,自己是胡亥的父亲,身为始皇帝的父亲查问公子功课
,也是分内之事,儿子胡亥找人咨询应付之法,当然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只是胡亥没有找学识渊博之人,而是找了给自己管马管车的中车府令赵高。
嬴政对赵高还是有所高看,赵高习练书法,研读秦国刑律,借李斯书同文之启发,思谋后提出车同轨之策,更是让嬴政对赵高很是认可。
赵高一番辩解,王宫内尉和蒙毅没有找出可将赵高处罚的由头,自此,蒙毅对赵高越发留意。
蒙毅回到家中与蒙恬两人吃饭饮酒,席间蒙恬突然问道:兄长,大王又要征召十五万民夫赶修长城,而且要是将大秦三十六郡所有叛罪囚徒发往最近的长城工地。
大王如此赶修长城,大修王陵,扩建直道,几乎已动用大秦过半民夫,如此一来,农耕种粮之事定然受损,既然田亩无人侍弄,那这税赋也会变少,长此以往,秦国民众如何支撑下去。
蒙恬有意向始皇帝进言,大秦才是一统六国不久,秦国民众与六国之地民众皆是受战乱之扰,民生之计荒废多半,当下之计,应是以休养生息为首选。
蒙毅瞪着眼睛说道:蒙恬,你当朝中大夫士卿无人对此有过议论,早有人或明或暗地暗示过皇帝。皇帝陛下也是心急,想着一劳永逸,花十年八年时间解决秦国国内之事。皇帝执意如此,我等也无办法。你可千万不要逆大王之意,说些让其不顺心的话。大王如今不愿听闻不顺其意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