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种各样的格言警句中,庄敬很喜欢这一句: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正反面都适用。自从知道张君牧自己买房后,张蓁蓁对父母的态度从以前的随意转换为刻意讨好,三五不时就会说几句恭维之语,毕竟不是每一个人的父母都可以做到她父母的成就。连带着对奶奶的态度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她对父母说:“奶奶没有照顾我,我也没有照顾奶奶,扯平了,放下了。”
张之义看着快快乐乐的女儿,想说奶奶很好,只是家务能力有限,不会照顾人,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他心想,算了吧,女儿都已经说放下了,如果再刻意提起,有点儿多余。他想起容非,如果母亲在孩子们的成长过程中能一碗水端平,能让两个孩子一起长大,成为感情亲密的表姐妹,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他摇摇头,不让自己再想。
亲人之间会有感应存在。在张之义想起容非心里难过的时候,因为容不易的母亲病重,张之薇和容不易从新西兰回济南了。
容不易的房子已经卖掉,二人回国以后住在张好仁的老房子里。容不易回国的第三天,母亲去世。处理完丧事,张之薇和容不易才到章丘看望父母,发现胡玉瑾已经认不出他们,拉着保姆菜姐的手叫“薇薇”时,她叫“妈”,胡玉瑾看都不看她,张之薇心里难受,沉默着不说话。
听说容不易准备在新西兰继续做出租车司机时,张好仁说挺好的,有事做能挣钱。
张之薇本以为回到国内,哥哥和叔叔、姑姑们会轮流请她吃饭,她想长辈们年龄大了,就给他们面子,勉强自己去吃几顿饭。但是一直到她要走了,不要说请吃饭,一个问候的电话也没有接到。张之义来章丘,与父母和她一起吃了一顿午饭,然后就出差了,去的还是新疆。她问父亲庄敬和张蓁蓁怎么不来看望他和母亲,父亲警惕地看着她:“都挺好的,你想干什么。你没来的时候,她们经常来。”她想起来,父亲与张蓁蓁有一个星期二肯德基约会,问他们是否还在继续,张好仁看着她,面部表情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辛酸:“蓁蓁每个星期二中午来章丘找我,我们换着饭店吃,想吃什么吃什么。”
张之薇闭了闭眼睛,问到:“爸爸,你为什么一定要单独带着蓁蓁去吃肯德基,我要求过很多次,让你带着蓁蓁和容非一起去,为什么你就是不同意呢?”
张好仁看着不再化妆不再把头发染成奇怪颜色的女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说:“因为蓁蓁在奶奶家受了太多委屈,我必须用一种方式表示出自己的偏爱,来安抚蓁蓁,更重要的是安抚庄敬。让她们娘俩体会到我是真心关爱她们,和我们是一家人,不让她们与婆婆家人断绝来往。”
张之薇看着菜姐与母亲玩跳棋,两个人争得不亦乐乎,她呵斥菜姐:“你一个保姆,竟然与主家争吵,你还想不想干了?”
胡玉瑾站起来,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她踉跄了一下,后腰磕在桌角上,疼得吸了一口气,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大声嚷起来:“你们这么不待见我,我以后就不回来了。”
胡玉瑾拉着菜姐的手:“薇薇别生气,妈让庄敬给你做红烧肉吃。”
张好仁让菜姐与胡玉瑾继续下棋,他对张之薇说:“薇薇,你得学会尊重人。菜姐照顾你母亲非常辛苦,与你母亲争执是为了让你母亲多动脑动嘴,不是真的吵架。你妈妈从心里是真的疼你,现在很多人都不记得了,唯独你和你哥哥记得牢牢的。不管你回不回国,你自己用眼睫毛想一想,她生病这么长时间,你都没有回来看过她,这次回来还是因为容不易母亲去世,你对得起你妈吗?”
张之薇哭起来:“我为什么不愿意回来,回来想时时处处看到容非的影子,我心里难受。你们体谅过我吗?我回来七天了,我女儿没了,庄敬和张蓁蓁一次也没有来看我,她们还有人味吗?”
张好仁看着她哭,感觉自己竟然一点儿也不心疼,心里想你这是自作自受,但又一想多说无益,打开电视看张蓁蓁刚给他推荐的意大利电影《灿烂人生》。为了能看懂后面的剧情,电影上集他看了三遍。张好妹看他一遍又一遍的看,开玩笑说他看的不是电影,是孙女的心意。自从张之薇回国后,张好妹为了避开与她见面,不再来大哥家。看着电影,张好仁有点儿想张好妹和罗四力了。保姆除了做家务,就是陪着胡玉瑾玩儿和下楼散步,罗四力会开车带着张好仁四处逛,他们有时候会直接开车到泰安,吃顿中午饭再回来。
张好仁给罗四力发语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罗四力说在照顾罗天莱,看看情况再说。抬头看着女儿,他不知道这个几乎不与奶奶家人来往的女儿怎么得罪了罗四力,以至于这么不待见她。
在张之薇的再三要求下,庄敬还是来章丘与她一起吃了一顿饭,但是张蓁蓁坚决不来,说自己听够了她尖酸刻薄的话,从小到大,没听到她对自己和妈妈说过一句好听的话,她和妈妈生气,张之义还总说一家人要互相理解,张蓁蓁小时候只会生气和委屈地哭,生气爸爸不向着自己,委屈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还要被劝要大度要宽容,现在她不仅长大了,还结婚生子,可以做主自己的一切事情,她对庄敬说:“我才不去看她那张高高在上的脸,也不知道有什么了不起,花着我家的钱,却摆着一副阔太太的谱,拿了我的东西还要说我小家子气。她和她那个女儿,欺负了十八年,我才不去看她。”
庄敬感觉自己女儿成了高晓佳第二,说话又直又冲,丝毫不给人留面子。她安抚女儿:“不去就不去吧,犯不着生气。”
从话语里听出庄敬有要去的意思,威胁说:“你也不准去。你还没有受够吗?”
庄敬安慰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爷爷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爷爷虽然不说,但心里肯定希望我们去,那我就牺牲一下,去吃一顿饭,她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张蓁蓁不高兴了:“你愿意去你就去,回来不要找我诉苦。”
为了不让张之薇抓到小辫子,庄敬提着四大盒礼品上门,进门就扎上围裙做饭。关上厨房门,菜姐说:“你少说话,你这个小姑子不是个善茬。”庄敬笑了笑,反手指了指自己:“我有丰富的斗争经验,你老人家放心吧。”
吃饭时,一家人严格遵循食不言寝不语,谁都不说话。菜姐摆好菜后,自己端着碗坐在厨房吃。张好仁低头一边吃饭,一边给胡玉瑾夹菜,庄敬看胡玉瑾吃得差不多,把汤递过去,胡玉瑾喝完汤,突然问:“他们给你发工资了吗?”
庄敬忍住笑,温柔地说:“发了,每个月准备时发。”
胡玉瑾严肃地点点头:“那还不错。”
吃完饭,张之薇问庄敬:“妈妈病得这么严重,你们为什么不给她看?不让她住院?”
庄敬笑着说:“你是女儿,你完全可以带着妈去看,去住院,我们谁也不会拦着你啊。”
张之薇眉毛拧成八字形:“我回来的这些天,你一次也没有来看过爸爸妈妈,你是儿媳妇,我哥挣的钱都在你手里,你怎么能一点儿不管公公婆婆?”
庄敬看着张之薇已明显下垂的眼角,笑了笑说:“爸爸和菜姐都可以证明,妈妈住院的时候,该我陪的夜班不仅一天没少,张之义不能来的时候我还会替班。要论孝顺,咱们家最差的是你。你就安安静静地陪几天父母,不要再生是非了。”
张之薇想发脾气,张好仁制止她:“你嫂子说得都是事实,你就别闹了。真讲道理,你是最不孝顺的,就不要说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