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驰从塑料袋里取出一次性饭盒,掀开盖子,炒米粉的香气充斥在狭小的空间内。
有时候,我会想,什么叫烟火气?食物的香气就是烟火气。
不管在何时何地,只要李驰在的地方,就会有烟火气。他身上有种活生生的生活的气息。这在别人身上是找不到的,或许是上海这座城市太冰冷了,人跟人之间总像是隔着一层。
那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是飘的、是假的、是不接地气的。
就连这座城市里发生的爱情故事也是……
我朝不远处的床铺瞄了一眼,林飞宇已睡沉了,蜷曲着身子,手指揪着被角,发出均匀的呼噜声。
叭的一声掰筷子的响声让我转回头,李驰把筷子递给我,诚恳地说:“饿了吧?你也吃一点儿。”
我不是很饿,多买的一盒炒米粉是给林飞宇买的。
“空腹喝酒容易醉。”他开着玩笑,“你就不怕我旧梦重温,趁机对你做点什么?”
这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我抿着嘴唇尬笑。可我不接筷子,他就这么伸着。
我低下头看看炒米粉,还是犹豫,“我不是很饿。”
“你就吃吧。等他睡醒,都凉了。不吃也浪费了。”李驰劝我。
他的话好像总是那么有说服力,我又一次被说动。
我抬头看了看李驰,他就把筷子塞进了我手心里,转头再去拆另一双。
他坐下,一手抻着盖子,对着餐盒就大口吃了起来,他肯定是饿坏了,吃得专注又狼吞虎咽的。
我看着他把头埋在碗里,两腮被食物塞得鼓鼓囊囊的样子,不禁回想,以前他也是这样的吗?就这么盯了一会儿,他猛然抬起头,露出鼻梁上两只乌黑麻亮的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怎么了?”他停下筷子,含糊不清地问。
我有些紧张地收回目光,摇摇头,“没什么。”低下头,继续用筷子挑着米粉吃。
米粉是现炒的,带着些大排档特有的锅气,味道过得去,但照李驰的手艺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李驰喝了口啤酒,碗里的米粉已消灭了三分之二。
我问了句:“你晚上用不用看店?”
李驰笑了笑:“不用。我托朋友看着。”
我舔了舔嘴唇,猜出他指的“朋友”多半就是黄子文了,便没往下问,继续埋头吃米粉。
这米粉的量也太大了,我吃得快噎住,用杯子里的酒冲开喉咙里的阻塞。
“吃不完就放着吧。别硬吃。”
他给我杯子里续上酒,酒瓶见底了,他把最后一支空瓶插回箱子里。
他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一整盒米粉,用两支筷子扎破泡沫饭盒,像机顶盒上的两根天线似的,随后扔进塑料袋里。
杯子里还剩最后一口啤酒,他端着酒杯,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户,夜风顺着气流冲进来,夜里的风比白天好点儿,没那么灼热,屋里开着冷气,吹进来的风暖烘烘的。
他倚着窗台,点上一支烟,抽了两口,对着玻璃杯点了点烟灰,回头看我。
“司葭。”他唤了我一声,嗓音有些低沉。
我正用纸巾擦着嘴,他一叫我,我便睁圆了眼睛,茫然看着他。
他看着我,表情说不好,像是有话要说,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又转回头继续对着窗外抽烟。
烟气飘散在夜空里,一丝一缕的,混合着夜风又飘回来。
我好像头一回在这个角度观察李驰,他自从剪了短发以后,就一直留着圆寸的造型,脖子看上去又硬又结实,黑色的圆领t恤松松垮垮地挂在后背上,大概因为微弯着脊柱,肩膀带起了宽厚的背肌,充满了男人味。
我在心中滑过了一个念头:他开着民宿,每天要接待许多人,人来人往中,有没有找到新的对象?
女人真是奇怪,就算自己交了新男友,想到前男友交往了新的对象,心里还是隐隐泛酸。
我为自己有些扭曲的心态感到羞愧,忙将注意力转到别的上面。
低头的刹那,他又回头看了我第二眼,我察觉到了,但并没有抬头,紧接着,我余光中看到李驰从烟盒里抽出第二支烟。
我默默整理好桌面,用纸巾仔细擦拭了一遍,又把垃圾都归拢到一起放进啤酒瓶的箱子,弯腰拖着箱子到了门外,放在房间里,隔了一夜经过发酵,这味儿就太大了。
回来的时候,李驰正在关窗,他转身走去洗手间把烟头倒进马桶里,又洗了洗杯子,走出来。
他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问:“你一会儿怎么回家?”
“我打车走吧。这儿网约车还挺多的。”我挎上了包。
“别麻烦了,我送你。”李驰又甩了甩手,“你等我会儿,我上个厕所。”
没等我回答, 他又走进厕所,片刻后,他走出来,利索地拿上头盔和房卡,不容我拒绝地说:“走吧。”
“可他怎么办?”
“他一时半刻醒不来的。”李驰关上了房门。
夜晚的宾馆的走廊特别安静,地毯把一切声音都吸走了,因为安静又放大了一切细碎的动静,我隐隐听到心脏在胸腔里噗噗跳动的声音。
我只喝了两杯啤酒,当然没有到喝醉的程度,可是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
李驰身上有明显的酒味,但以我对他酒量的了解,这些酒当然不算什么,而且他刚才一直在劝酒,就是为了把林飞宇放倒。
有时候,人的冲动就像是膨胀的车胎,你要放任不管,就容易爆胎,要是偷偷拔了气门,放掉点气,就不冲动了。
明天一觉睡醒的林飞宇能不能想通,是明天的事。但今晚,他肯定是折腾不动了。
我很感激李驰。
“我听说,你辞职了?”
在等电梯的时候,李驰忽然开口。
“嗯。”我瘪了瘪嘴。
“找到工作了没?”
“在做兼职,上门家教。”
“哦……”他又安静了一会儿,才开口,“其实,我这儿也挺缺兼职的。”
“嗯?”我看着李驰愣了两秒。
他说:“你干活挺麻利的。我这边也需要个人,收拾房间什么的。工作简单,按时薪日结行不?”
“我听说隔壁电竞工作室也需要个打扫的。”他咽了口唾沫说,“你要不嫌这工作掉价,可以赚两份钱。”
我愣住,看着李驰半天没说话。
李驰舔了舔牙齿,“你要不愿意,就算了。”
“多少?”我问。
“一天干两小时,一次赚两百。一个月就是六千。”
我听呆了,虽说,我一周有三天课,每次能赚500,还有两个下午陪申敏上舞蹈课,申总又另外给了500,也就是一个月在补课兼职上面,我能赚到8000,可这补课的营生是朝不保夕的,万一开学后,申敏同意回学校了,那我就得断粮啊。
“一个月六千不少了。”李驰说。
“这活,我接了。”我当机立断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