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舒攀在夏侯楙肩头说些私语的时候,一名俊秀潇洒的男性领着几名舞女走上中央,随着他轻轻挥手,众宾客身后的婢女开始上前斟酒。
“各位老爷晚上好,本家姓曹名艺,乃大司马帐前音律官,大司马刚从防线回来正在沐浴更衣,特命我端一曲《凉州乐》给诸位起兴。”那俊秀的男人自我介绍之后,众人皆拍掌附和,不仅仅因为他是大司马的音律官,更因为他跟陈四县食邑三千户的陈王有些渊源。
这陈王是谁呢,就是独占建安七成风骨的曹植曹子建。
一曲既罢,月亮西上偏移,拉长的光芒从门洞洒落进来,照在光滑的石砖上,闪耀着众人的眼睛。
大司马从堂后走出来,身边服侍着春熙坊头牌秋娘,两人可谓是锦衣夜行,奢华富贵,如果没有人提前知道秋娘的身份,那一定会认为她就是王妃福晋或者权贵妾室。
音乐停止,众人齐刷刷站起身,大厅里静的像深邃的湖底,甚至能听到某盏油灯从某个方位发出噗噗的声响。
大司马取下随身佩剑,脱履站上坐垫目光一一巡视众人,然后缓缓开口道:“大家各自安坐不必拘礼,今日只是一场潦草的小宴,在座的都是与我有些谈资的人,比如夏侯刺史郭淮刺史,本身就有一些私交,又帮我开展边防工作,可谓是言浅但交深;再比如郭配太守郝昭太守,两位少年郎追随我不久,但颇具才干英勇不凡,算是老夫看得见的后起之秀;再说就像是参政局董舒这样的人才,为州府为朝廷苦心经营,这样的经济人才对我们很重要啊……别的不多说,今日一场小宴一是对各位表达谢意,二是我这些将军们就要正式接入边防岗位,日后免不得同各位打交道,你们一起喝顿联谊酒,为了我们边防事业,为了保家卫国,为了不负圣望!”
“不负圣望,不负大司马!”曹真话音刚落,董舒就按捺不住自己躁动的内心,带头喊起一句口号。自己何德何能,竟被大司马提携为经济人才,他为长安这么多年,也不曾从夏侯楙口中听到半句诚挚的夸奖。
众人先是错愕,紧接着喊起口号,这是那个时代特有的节目!文人总是依歌而和之,武将总是群情激昂而呼杀也,而走上仕途的这一批人,欢歌显得轻浮,嚎叫又觉得粗俗,于是延传了喊口号这一礼节。
当下喊完口号,众人落座,孙礼走上中央朝大司马施礼。“大司马在上,今日贵宾满堂,我们帐前参军处筹措粗鄙,只怕怠慢了各位老爷,特准备一个保留节目,请大司马应允。”
“哦,难得你们参军处一群腼腆的汉子还能主动要求上个节目,不妨一试,给诸位奉些乐趣。”曹真一言既罢,孙礼朝鼓乐摆摆手,一曲蜀汉流行的陌上桑随着编钟音律展现,孙礼从怀中掏出一块五彩斑斓的锦绣,然后对众人点头礼貌一笑,开始了表演。
“西北天水府,郝昭、赵俨领衔进贡战防军需三十六箱;关中长安州府,夏侯刺史奉献战防军需六箱;雍凉郭淮刺史奉献战防军需四箱,长安长史府曹长史贡献战防军需两箱;参军处联合长安参政局董大员进贡战防军需一十八箱……”孙礼像吟诵古仁人的着作一般,把在场所有人带的礼品按箱和托盘转换后如数家珍一般唱了出来。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端坐在正上方的大司马已经变了脸色,所以众人一脸错愕的看着他,看着他兴奋的神情,各自陷入尴尬的处境之中。
郭淮躲过诸多神色,把目光投向郭配,郭配已经涨红了双颊,右手在袖笼中把想要汇报的事情死死的攥在手心,从孙礼开始唱这个礼单,他就已经抬不起头了,所以他也就没看到大司马不满的神色。
可即便看到了又怎样呢,孙礼敢这么唱,没有大司马授意,有可能么!
孙礼一曲既罢,把愉悦目光落在董舒身上,董舒满怀感激之情,如果没有这么多人在现场坐着,董舒简直想冲上去抱着孙礼亲一口。以至于他完全忘了换算,董晋所说的两舫半金银珠宝,最少可以换算到二十五只木箱,而孙礼只唱出来十八箱……
一切都像彩排好的一样,孙礼转身面对大司马,恭恭敬敬的低头俯身,准备接受奖赏或者严词批评。
“以后像这样的节目,就没必要拿出来现眼了,一场筹划多日的小宴,让你整得变了味道。诸位有这份心,曹某不胜感激,但以后不要借这样的机会如此进献了,知道的是你们操心边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曹某贪钱呢!下去吧!”曹真的语气多有愠声,喝退了孙礼,招呼大家喝酒吃肉。
同一场晚宴,几人欢喜几人愁,郭配远远的看着郝昭,心情无限低落。而夏侯楙看着董舒,心里也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感受。董舒自顾的喝着酒,痴痴的笑着把一双目光无处安放,寻觅了好久,终于把目光落在秋娘身上,心里悄无声息的与那美人共饮了几杯。
酒至正罕,大司马起身唤夏侯楙和郭淮到内府叙事,临走到厅侧,他又站停身体转身朝董舒招了招手。
董舒一看大司马亲自召唤自己,赶紧如同饿虎扑狼一般冲将上去,差点没栽个跟头。
看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在粗壮的榉木梁柱后,曹也心里丢了些味道,他以为在大司马的心中,自己是能凌驾于夏侯楙和郭淮之上的,但没想到董舒都比他更加核心!当下端起酒盏正要消遣,却迎面来了两位杂号将军,于是赔着笑脸喝下几杯闷酒,怏怏不快的闲坐着不愿说话。
大厅里气氛正浓,厅后的内府中,大司马命人展开一张地图,把自己最新的边防计划讲给三人听。
就在董舒疑心为什么要把自己也带进来的时候,一名全副甲胄的将军突然闯进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