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觞,答词对唱,在太子眼中是何等的雅致!
太子的亲随屈辅国安排上茶。他身材不过三尺,一丝不苟的穿着让他更显滑稽,头脑硕大,令人一眼难忘,更令人难忘的他的眼睛,眼瞳发黄,投来的眼光能穿透人心,不扭身而能回顾,被人称为“狼眼”。他是从敃越掠来的奴隶,受尽折磨,奄奄一息,被人所救,作为小丑,净身后献入太子宫。虽然身残,却绝顶聪明,对于国事,插科打诨,妙语连珠,却令人信服。他的幽默风趣常让太子开怀大笑,慢慢获得太子信任,因其心思缜密,办事伶俐,加上七窍心思,成为太子倚重的心腹。
“士子清议,先听听杨博士高论吧!”岑祖林指着五十多的文士言道:“这位是太学博士杨茂成,对礼记见解精深,详尽阐述了如何立长、立嫡、立贤。”
端详着杨茂成,见他身材清瘦,妙有姿仪,太子问道:“杨博士如何立论?”
杨茂成郎朗言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中土万里之广,兆民之众,受制于一人,天子虽有绝伦之力,高世之智,也不能洞悉万方,尽善尽美!如此才有天子统国公,国公率诸侯,诸侯制大夫,大夫治庶人,才能做到贵以临贱,贱以承贵,上之使下,下之事上。”见众人纷纷点头,杨茂成更是成竹在胸,“君臣各司其职,黎庶各安其分,上下不乱,君民相安?天下何以做到?皆因从礼!何谓礼?纪纲是也。礼者,辨贵贱,序亲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只有上下遵礼,才能粲然有伦;若礼仪崩,则纲纪散,随之下陵上替,国家危亡矣!”
公翊绍性子急,不待说完,就问道:“杨博士,这和立嫡、立长有何关系?”
杨茂成不徐不疾的言道:“天子何能率天下?皆因礼法!礼法能裁群物,制庶事。婚礼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故君子重之!嫡长子婚礼所生,合于礼,轨于仪,成于名,忠于分,嫡长子自然为当仁不让的继承者。”
众人纷纷喝彩,岑祖林问道,“长幼有序,立长如何?”
杨茂成言道:“礼记有言,礼非从天降,非从地而出,人情而已!君子缘人情以制礼,定亲疏,决嫌疑,别异同,明是非,是故君子不但重礼,也要重情,礼者为大,情者为重,由此来看,若无嫡子,自然立长了!”
众人鼓掌喝彩,公翊绍问道:“杨博士,立贤如何?”
杨茂成语气斩钉截铁,“引祸亡国之道,万万不可!”
这个立论让众人有些诧异,岑祖林问道:“贤者治理天下,为何不能立贤?若是不立贤者,难道还立无德无智无能者?让无道无知的蠢笨之人据天下?”
杨茂成道:“拥贤者理天下,万不能立贤者以承天下!若是如此,礼治崩坏,子嗣以智力相雄长,彼此倾轧,看似贤者,实是枭雄!初用智谋,以分高下,智谋用尽,则刀斧相加,遂使立贤者,社稷无不泯绝,生民无不受其糜苦。”
连老成稳重的梁兴奴也连连点头,“果然见解精深,一针见血啊!杨博士之言,合情合理,立贤者,皆养虚伪之徒,最不可取!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如此以来,礼法既定,其他子嗣不敢觊觎大位,自然忠心辅佐,既全兄弟之情,也尽君臣之意,果然妙招!这番高论,若有机会,当面陈圣上,劝谏圣心。”
公翊绍笑道:“好,杨博士高论,教化天下,端正人心!虽说黔首愚笨,人心似水,做事前总要让人心悦诚服不是,太学,辟雍要给天下人多讲讲这个!”
侍女端上茶水,太子招呼道:“这是大越林的香桂翠芽,诸位请品尝。”
岑祖林端起茶杯,看颜色翠绿,“元越石冻春针,大越林的香桂翠芽,可都是价比黄金啊!我们这些穷书生,若不是在太子宫,哪能喝上这等极品。”
梁兴奴打趣道:“大学正,怎么说你也是正卿了,不至于吧!”
岑祖林摆了摆手,略带遗憾,“咱们太学俸禄可比不得东元学宫啊,这么多年来,承蒙梁相多多照应,俸禄倒是提了不少,可还是没法和学宫比啊!”
梁兴奴打趣道:“那为何不去东元学宫,听说学宫邀请你来着。”
公翊绍也开着玩笑道:“岑兄,学宫都虚位以待了。”
岑祖林笑道:“去了学宫那边,天天泡在诸子中,可就成了老学究了。”
太子笑道:“看来大学正志在中辅了,大学正刚过不惑,来日方长那。”
公翊绍对此没兴趣,敲着桌案,对众人唱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这茶太清淡了,太子这宫里可有不少好酒啊!”
太子点头,“嘤其鸣矣,求其友声,所言有理,正合孤心。”
公翊绍笑道:“有酒湑我,无酒酤我,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众人抚掌,纷纷称善,太子对身边的屈辅国言道:“既然诸公有兴,撤去茶水,换上美酒,贤者高士,酌酒高饮,大家一醉方休。”
屈辅国笑道:“各国贡酒,少府会分些出来,诸公把酒言欢,开怀畅饮,这北地圣酒最适合,圣酒山河润,仙文象纬舒,最适合你们这些大才高士。”
公翊绍大笑道:“这太子宫斯文鼎盛啊,连这中侍也是个妙人啊!开了个好兆头,臣有个不情之请,今日就以酒为诗,太子把好酒都拿出来吧!”
华灯初上,夜色朦胧,东天明月初升,侍女将各色美酒佳肴端了上来,乐班也演奏起来,众人闻雅乐,品美酒,赏明月,作诗篇,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