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仁停下手,向远处望去,果见一乡民拔腿逃去。那官长见状,不急不忙,取下背上长弓,搭上一只羽箭射向逃跑之人,不偏不倚,正中其背,而后道:“见官军便跑,形迹可疑,定是盗匪,杀无赦。”
逃跑之人中箭倒地,一兵丁赶上前去,割了其首级,悬于马背。冼仁见状,心下大惊,才信乡民所言不虚,这些官兵,果然可恶,南安镇只怕也不是遭了匪患,却是被这些官兵所荼毒。
冼仁正思索间,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将他打断,那声音道:“他是我二叔,不是强盗,你是坏人,你是坏人……”冼仁寻声望去,见是乡民里有一个年约五岁上下小姑娘,只是话未说完,便被其母将嘴捂住。
那官长闻言,闻声望去,虽见那个小姑娘长的白净,且稚气可爱,却不曾令其心起怜爱之心,再举目望去见一众男女老少,如同羔羊一般,任由自己处置,生死尽在自己掌握之中,突然心中恶念横生。觉着若拔刀先将那小姑娘斩杀,定是件快意之事,此念一出,便拔出佩刀,缓缓行至那小姑娘跟前。在她脸上比划着,恶狠狠道:“她不是强盗,那你就是强盗!”
那小姑娘便吓得哭了,这时人群里一个女子径自走了出来,将那小姑娘楼在怀中,安抚她,其人对一众凶神恶煞的官军毫不忌惮。冼仁一看,正是之前见过在山民家里借宿的那女子,其夫也在。他二人虽然隐迹乡民之中,但观其举止气度,绝非山野村夫,倒像是武林中人,如此看来,待会两下里话说不好,便要动手。而那些官兵嘴里说得倒是好听,观其行止,倒似强盗一般,如今将一众乡民挟持着,却不安好心,如果过会动起手来,他需要伺机帮着那夫妇二人才是。
那官长见那女子出来,先是一愣,继而见她容颜秀美,又略带着几分妖媚,虽觉对方不像乡野小民,或许有些能耐,但自己一方人多,料想无事,便面现淫邪之色,笑道:“好好,这小娘们倒别有一番韵味,怪讨爷喜欢。”
不料那女子也笑了笑,忽而面露凶色道:“老娘什么样,只怕你没命知道。”两下里正要发作,突然一阵箭矢射来,将那官长和前面几个兵丁竟皆射死,紧接着,喊杀之声不绝于耳,由不远处山坡上冲下来一队人马,极是勇猛凶悍,杀入官兵队伍,如虎入羊群一般,官兵被杀得东倒西歪,多半丧命,只有几人仓皇逃去。
乡间小民,何曾见过这种厮杀的阵仗,皆被吓得两腿发软,抖颤如筛糠一般,有的摊在地上不能起身,好些的也吓得呆在原地忘记了逃命,冼仁回头看那一对气度似江湖中人的男女,那二人也假装惊惧,藏身乡民之间,只是神色中总是隐隐藏着一股沉稳和镇静。
那堆人马将官兵杀退后,打扫战场,将官兵丢弃的干粮,器械,水袋一众东西收拢携带,对于乡民的鸡鸭牛羊,却不去抢它。这倒是让冼仁和一众乡民十分意外。
冼仁定睛一看,来人中为首一人年约五十上下,身形高大,双目囧囧,气概雄奇,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种莫名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想不起来在那见过他。
只见他上前语乡人道:“朝廷无道,酷吏害民,我等迫不得已,才投身为贼。只因原本也是无辜百姓,不忍残害百姓。那些官兵,欲将你等杀死,取了首级,回去邀功。我们才于此地杀了官兵,只你们恐怕在这也住不成了,愿意随我们去的就跟着我们,不愿意的,尽早离开往深山里逃命去吧!”
那些乡民面面相觑,犹豫一会后,有愿意加入他们的,也有往山里逃命的,那伙人果然不掠他们财物,也不强迫他们,任他们去留。最后只剩下冼仁和那一对寄宿的似乎像江湖中人的男女还未决定去留,他二人彼此说了几句话,便选择跟随对方。
于是那为首一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冼仁,见其衣衫破旧,与饥民无异,却又双目有神,神态从容镇静,不似此间乡民,对冼仁道:“如今就剩你了,小兄弟,你作何打算?”
冼仁总觉对此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见其言行磊落,不禁对其心生好感。想了想道:“此处方圆百里,地势平缓,鲜有深山密林可以躲藏。敢问阁下,我能不能先跟着你们,待哪天又不想了,然后再离开?”
那人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对冼仁道:“好,小兄弟果是聪明之人,我答应你,不光是你,所有跟随我等去者,日后去留都随意,我绝不相强。”
冼仁闻言,觉此人胸襟气度,果然不凡,心下更是钦佩,便随其队伍一起向南而去,到正午时分,至一村落,见其间伏尸无数,多是身中刀枪,流血而死。那些尸首上面,蝇虫乱飞,腐臭扑鼻,有的是新近死去,也有的已经风吹日晒,干瘪不具人形。
冼仁心中十分难受,心道:“这些升斗小民,终日忙碌劳苦,也只不过望安稳度日,连这点愿念都求而不得,还要惨遭横祸。”
那匪首找了一间大些的房子,命人打扫一番,供众人停下来休息。忽一人仓皇来报:“有大队官兵由四面围了上来,只怕来着不善。”
那匪首旁边一人道:“将军,如今官兵来势凶猛,敌众我寡,我们带着他么,恐怕甩脱不了官兵。”言下之意,要弃了冼仁及众乡民。
那匪首却极从容镇静道:“他们既跟随我们,我们岂可相负?若弃之不顾,官军一来,他们定难活命。”于是留下几个弓孥擅长之人保护冼仁和一众乡民,命其他人前去抵御官军。那对像江湖人士的男女,也夹杂乡民之间,只全然不漏锋芒,举止仿佛一般乡民一样。
官军虽众,但却贪生畏死,只于外围呐喊虚张声势,不敢近前相搏斗。偶尔彼此交战,也不及盗匪众人骁勇善战,故而彼此只是僵持着,并未分出胜负来。时间一久,官军渐渐探得里面虚实,仗着自己人多势众,竟也呐喊着壮着胆,发起了猛攻。官军虽不及盗匪勇猛凶悍,却占人多之利,两下里厮杀起来,竟也势均力敌,彼此交战多时,各有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