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诚看见赵六进来,敛起笑意认真问道:“六哥,你们真的要走了吗?”
赵六既是摇头又是摆手。他惶恐道:“叨扰太久,不便久留。我原本以为您是打算通过我搭上周老爷那边,但周老爷来了几次,你都不愿见他。我才知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若再留,周老爷也不免多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叶诚也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他想了想朝赵逸道:“差人拿五十两银子给六哥。”见赵六还要拒绝,他笑道:“你不想留下来,我也不勉强你。但不为了你,也得为了虎子考虑...”
赵六摸爬滚打多年,还是听得出叶诚这话里的弦外之意——你要走我不拦你,我给你钱你也别拦我。纠结再三,还是诚惶诚恐地受了。
将银子五锭银子交到赵六手上,叶诚又蹲下来捏了捏虎子肥嘟嘟的脸蛋。他朝虎子温柔道:“以后要好好听你爹的话,知道吗?”
虎子也不知道啥叫客气,他寻思着这个面善的大哥哥这么有钱,对自己还这么好,听他的话也没什么,便茫然点头。
看他不明就里还点头的天真样子,叶诚嘿嘿直乐。
二人离开后,叶诚突然觉得品剑山庄冷清了不少。一些上了年纪的下人们这才发现,那个动不动喜欢东奔西跑的闹腾孩子,给有名但压抑的品剑山庄注入了久违的活力。
梅凌雪看了看怅然若失的叶诚,又看了看魂游天外的花采秋。她不解地朝叶诚问道:“你这么喜欢小孩,怎么不自己生一个?”边说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往花采秋那儿使眼色。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叶诚敷衍了一句。
梅凌雪像是没有听出叶诚不愿多谈的意愿,自顾自问道:“你不会是生不出来吧?”
叶诚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开罪到这位二流高手了,但眼下有求于人又不好发作。可架不住他脑子一热,还是顶了一句:“未到而立,不必着急。”
果然,梅凌雪听到这句话脸色垮了下来。
叶诚自知失言,赶紧说了句江南那边的顺口溜:“双姝从来不愁嫁,江南百万户人家。”此话一出,梅凌雪终于是脸色稍霁。他自嘲笑道:“我虽然比不上你们。但我这只王八还在找自己的那颗绿豆。”
花采秋羞恼地白了一眼叶诚;梅凌雪原本有所好转的脸色竟又变得深沉起来;赵逸看着头疼不已的叶诚下定决心不说话。
叶诚实在是没有再哄梅凌雪的心思了,唯恐说多错多。他无奈打发起梅凌雪:“我睡一觉,你也回去稍微准备一下吧。”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赵逸,申时六刻的时候来我屋里喊我。”
众人离开,叶诚也为晚上的大战开始养精蓄锐...
花采秋跟梅凌雪一起回到了她的屋子,她突然开口道:“你觉得善执这人怎么样?”
“善...善执?”梅凌雪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她明白闺蜜说的是叶诚了,就变得神色古怪。
花采秋似羞似嗔道:“他很喜欢他的字,所以我就这么称呼他了。”
梅凌雪想了想还是答道:“他...挺好的。至少他有担当,帮我们把柳伯伯从牢里救了出来。”帮着点评完叶诚,她主动出击道:“你不会真想当他那颗绿豆吧?”
天边粉红色的晚霞不知怎的就飞上了花采秋的双颊,她文弱道:“我...我也不知道。”她搓弄着衣角,只是不知道想揉碎的,究竟是什么。
梅凌雪想到了之前叶诚骂自己多管闲事,她不咸不淡道:“这毕竟是你自己的事,你考虑好了就行。不过,我不讨厌他。”
花采秋紧紧搂着梅凌雪,脸贴脸亲热道:“谢谢梅姐姐!”
梅凌雪感受着身上传来的凹凸有致,心里却没来由地升起烦闷。她打击道:“你家里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花采秋浑不在意道:“我爹娘最宠我了!他们肯定同意!”
叶诚睡得浅,听见敲门声就醒了。
赵逸告诉他已经申时六刻了,他感觉有些饿了——等会儿那场可是吃不得的,叶诚还没活够呢!也万幸赵逸会来事,早给叶诚准备好了一顿大餐。
草草吃了点,叶诚就跟梅凌雪去了。
两个人,两柄剑。
地方还是老地方,只是没有了搜身的老规矩。
进屋第一眼,叶诚就草草打量了一下这场戏的观众——姚易观,纪蔚然,刘海志,魏朝,周邦杰,做东的刘广生,以及压轴的叶诚二人。但叶诚的注意力全被郝伏跟另一个人吸引走了!
很危险!堪比梅凌雪!
“哈哈哈,让我来介绍一下,我身旁这二位就负责保护我的。这位叫郝先生,另一位叫曹先生,常年担任福王身边的护卫!”刘广生为在场众人引荐了一下身旁二人,也不排除有炫耀的因素。
叶诚注意到刘广生说到福王的时候,一直看着自己?!
梅凌雪洞悉了他的想法,声若蚊呐先开口道:“常洛不是福王。”
叶诚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刘广生朝众人宣布道:“这次叫诸位前来,是有事情堵在心里,希望大家来给我出出主意。”见目光都吸引过去,他就朝着叶诚问道:“叶公子,听说你愿意献出华府来保住你们华府上下?”
叶诚知道正菜来了,便故作惶恐道:“我知道刘大人受税监所迫,不得已才要拿华府开刀。小子愿效犬马之劳,劳烦刘大人代为引荐税监。我会将华府地契双手奉上。”
刘广生笑眯眯地看着叶诚,朝着魏朝伸手惊喜引荐道:“那正好,这位魏爷就是税监。”
叶诚装作初识,他恭敬鞠躬道:“魏爷。”
不知道笑是不是会传染,魏朝也乐呵呵地看着叶诚。他说道:“这次来,就是希望你们二位能把事情给谈妥了。”
叶诚差点没有破口大骂!他眯起眼睛看刘广生,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
刘广生谄媚道:“多谢魏爷,您说的对。有些事啊,还是得摊开了讲。”
若不是忌惮那个从未见过的高手。叶诚一定给这两个唱双簧的一人一刀。
魏朝自那日谈话以后,终日不安。毕竟刘广生也是朝廷命宫,若是追查下来,牵连到自己那就完了。他思前想后,还是想着把这件事告诉刘广生——当然,除了叶诚来找自己,其他的事他全没说。
“不过摊开讲之前,我有份礼物要送给你。周大人!”刘广生话锋陡转。他打了响指,下人就递上了一个方正的盒子。
下人走过自己身边时,盒子上传来淡淡的血腥味让叶诚很不适。
“哇!”
打开盒子后,周邦杰就痛哭起来。叶诚身子剧震!赶紧走到他的身边...
盒子里装着的,竟是赵六的人头!
一个鲜活的,不久前还在跟自己聊天的人。就这么没了?
叶诚死死咬着牙,怨毒地看着得意洋洋的刘广生。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叶诚满脑子只有这句话。
刘广生像是很享受叶诚的痛苦,他眉飞色舞道:“别急,他还有个儿子呢。”
看着叶诚一步步落入刘广生的圈套,梅凌雪蛾眉紧蹙。她提醒道:“你不能动手,你若先动手!他就会给你安一个刺杀朝廷命官的罪名!到时候你们华府上下都得死!”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刘广生,我从未忤逆过你的意思。你让我往东我不往西,你让我爬我都决不匍匐!可是你为什么要杀赵六?他只是平头百姓啊!”周邦杰多年来官场练就的养气功夫全都消失不见,他发了疯一样控诉着刘广生。
所有人都知道,刘广生是做给他们看的。
刘广生大言不惭地诿过于他:“要怪就怪你,如果不是你跟他走得近,我怎么会杀他?”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啊!”周邦杰坐地大哭,毫无一县父母官的样子,倒像个吵不过耍赖的泼妇。
叶诚看着魏朝,咬牙切齿道:“这就是你给的机会,这就是你的选择!”他择人而噬的目光让魏朝有点害怕,但很快又为自己的胆小而羞惭起来。
魏朝安慰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他毕竟是朝廷命官,你不要...”
“滚!”
叶诚指着门口朝他咆哮。他朝屋里众人喊道:“今日我与狗官不死不休。不相干的人,都走!”
姚易观跟纪蔚然想留下来。但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已经是身不由己了。她俩扶起失魂落魄的周邦杰离开了。
倒是纪蔚然毫不避讳地朝叶诚说了句:“保重!”
叶诚看着如老僧入定般地刘海志,冷漠道:“你要留下来帮你伯伯?”
得到的答案是叶诚预料中的失望。
看着被自己吓得一动不动的魏朝,叶诚心里生厌。他冷笑道:“出去的时候,你最好求神仙保佑。他完了,就是你!”
魏朝被叶诚这句话吓得面如土色。他一边在心里不停安慰自己叶诚不敢杀刘广生,一边又埋怨自己首鼠两端。
等人都走完了,叶诚长长吐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毕生最艰难的一战,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