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凌雪直视叶诚双眼,问道:“你要怎么办?”
叶诚没有回答,他继续问张继姚:“他们只抓人?我们要是进城,会怎么样?”
对方摇摇头,告知道:“不会怎么样,他们要的只是华府。”叶诚稍稍放心,只听他继续补充道:“也不好说,朝令夕改也不是不可能的。”
该怎么办?自己跟无锡知县也算有一面之缘——在叶诚的印象里,知县对外公推崇备至,按理说没道理会突然发难。不过税监一事事关前程,变卦也能理解。
找廖公?此事背后还有知府的影子,找廖公太危险。
找常洛?浙江那边的事还需要他帮忙,太早用掉这份人情反而会让自己很被动。
找父亲?只有娘亲知道怎么联系父亲,而娘亲身陷囹圄。
......
就在叶诚一筹莫展之际,常洛看着窗外浩浩荡荡的官兵缓缓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名一入宫跟着他的太监谦卑答道:“说是华府抗税漏税,无锡知县奉税监之命抄了华府。”
常洛挑了挑眉,重复道:“华府?!”
“是!”太监答道。
常洛没有继续纠结华府的事,而是拍着桌子愤慨道:“税监矿监,我看是监守自盗!替人收税,收的税都哪儿去了!”
太监跪伏在地,如履薄冰道:“主子息怒...”
常洛可不是那种会动不动迁怒于下人的纨绔。他没好气地摆手:“你赶紧起来。”
太监应了声是,战战起身。只听自己主子继续黯然叹道:“我仅仅是看不惯罢了...”
这话太监可不敢接。同时他也想到自己主子现在也面临着极为复杂的境地,轻轻叹了口气。
常洛没有再表现出负面情绪,而是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倒要看看,继姚当如何助他破局!”
......
姚易观正在饮茶,却听下人来报有客来。姚易观头也不抬地问道:“谁啊?”
下人恭顺答道:“一个年轻人。他未通报姓名,小的也不知。还托小的给老爷带句话。”
姚易观威严开口:“说!”
“昨日刚饮酒,今日特来拜会姚公。”
姚易观赶紧起身:“快让他进来!”
对,这就是叶诚想到的法子,也是之前在酒局上用过的伎俩——他推断昨晚酒局上的人都知道常洛身份,既然常洛那么给面子,自己也不好拂了他的意。于是他就来找姚易观了。
“叶公子!您怎么来了!”
姚易观的语气显得很是惊喜。他看着叶诚身边的张继姚,示意叶诚代为引荐:“这位是...”
叶诚也正有此意,便介绍道:“张继姚,府里的下人。”
张继姚朝姚易观微微鞠躬:“见过姚公。”
姚易观倒是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张继姚,然后用着比之前还热络的语气招呼道:“我们俩还挺有缘啊!我姓姚,你名为继姚。”
张继姚勉强笑着应了声是。
姚易观看向叶诚,反问道:“叶公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华府被税监盯上了,此事你可知?”叶诚开门见山。
果然,姚易观听完这话为难起来:“叶公子,税监可是朝廷派下来的...”
叶诚思维跳跃道:“你对廖公怎么看?”
不料姚易观破口大骂:“那老东西,仗着背后有刘广生撑腰就倚老卖老。什么事都敢出面。上次我手底下一个人,跟那个叫刘海志的起了冲突。第二天他就领着刘海志过来找我,说什么看在他的面子上这事就算了。”
说完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又补充道:“虽然我也挺喜欢刘海志这家伙的,但下面人的事就让下面人解决,动不动上门来让人给个面子怎么回事?到底是谁不给谁面子?”
叶诚眼睛微微睁大,出言问道:“听姚公言外之意,需要我替你解决廖公吗?”
姚易观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叶公子不会拿我寻开心吧?”
叶诚耸耸肩,开门见山道:“您身份特殊。听您的言外之意,好像对他不满很久了。需不需要我帮您解决他”
见叶诚如此坦诚相对,姚易观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谨慎道:“你想要什么?”
“我知道您与ZJ省提刑按察使有关系。但浙江那边,主谋左伯麟我早晚要处理。”叶诚边说边观察着姚易观的脸色。
姚易观听叶诚说完,脸色很是不好看——在他看来,叶诚这是威胁!
叶诚朝张继姚的方向打了个眼色,低语道:“想必您也还记得,常公子在酒席上问的那位。我不怕告诉你,我跟常公子素昧平生。但他好像就不一样了...”
见姚易观有所动摇,叶诚明白他算是投鼠忌器了,便继续道:“华府一事自有我来处理。等处理完了,我会用掉这份唯一的人情,让常公子帮忙清理浙江官场。水至清则无鱼,首恶左伯麟跑不了,不代表其他人跑不了。”
尽管姚易观很看不起“打一巴掌给个枣”这种低级的驭下之术。但不得不说,他被叶诚说服了。他不耐道:“废话少说,你想要什么!”
叶诚爽朗笑道:“姚公果然是爽快人!我希望能见到税监,并且让我探监。”
“我答应你!”姚易观没有太多思考就接受了叶诚的条件。其实也正常,谈到这份上,什么试探什么威胁都没有用。
聊完正事,姚易观埋怨似地说道:“唉,不要叫姚公了。你我就以兄弟相称吧。”
叶诚见他示好,也打蛇随棍上地笑道:“那小弟托大,喊一声姚兄。”
“这样便好,这样便好!哈哈哈哈哈”姚易观大笑。
......
监狱内,当今日的饭送上来的时候,华雅注意到有一个人长得很像自己儿子!她惊讶的同时看见那名差役指了指那碗米饭。
华雅拿过碗,伸手挖了挖。竟掏到一张纸条,看了纸条上的内容后,她便把纸条吞了!
原本焦急但又不愿表露在脸上的她,随着纸条入腹反而镇定下来,脸色也跟着柔和。就好像刚刚吞下去的不是纸条,而是补药一样。
.....
品剑山庄,花采秋见叶诚回来了忙不迭问道:“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叶诚双肩突然垮了下来,像是做完一件极为困难的事。他勉强笑道:“差不多了。姚易观那边愿意帮忙。”
“见到你母亲了?”梅凌雪的问题倒是很深刻。
叶诚点头应道:“嗯,见过了。”说完他又跟身边的张继姚吩咐道:“此事不用联系常洛。另外,你再去姚府跑一趟,问问他什么时候能约到税监。另外...”叶诚顿住,挥手打发道:“就这样吧,你跑一趟。”
“是。”张继姚领命而去。
送走用着越来越顺手的张继姚,叶诚拍了拍手给自己打气:“好,那么接下来,就等着约见税监了。”
“就,就这么简单?”花采秋看着叶诚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还以为他所有事都做完了。
局势大好,叶诚的心情好很多了。他笑着解释道:“这东西吧,本来就很简单。别人要我不好过,我就找能让他不好过的人。包括你们浙江一役,没处理好的原因就是左伯麟突然对王畿更有利用价值了。”
花采秋听得似懂非懂。她又问道:“可是我听说王畿不是那样的人啊。”
叶诚正色纠正道:“你错了。恰恰是因为王畿是爱民如子的人,所以才要比那些贪官更迫切地想要往上爬!”
这回花采秋可真的不懂了。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这又是为什么啊?”
“只有身居高位,才能用权力压制住那些贪官。”叶诚怕她不明白,又解释道:“你可还记得当今皇上刚继位时的首辅?”
“你是说,张江陵?”花采秋说完就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叶诚微微颔首。不管她真知道还是假知道,他都不想多说什么了。
第二天,张继姚就来找叶诚了。不给叶诚吃惊姚易观的办事速度,他就拉着叶诚出门了。
到了地方,只见一个老太监正襟危坐。
叶诚进屋入座,张继姚乖乖在门口等着。
因为有求于人,叶诚一开始就把姿态摆得很低。他近乎于谄媚地问道:“我是华公外孙,不知这位爷怎么称呼?”
之所以不称呼“公公”,是因为这词一般得是宫里的人才能说的。自己一介白衣,胡乱称呼“公公”反而容易惹恼对方。思前想后,叶诚用了“爷”这个词来称呼他。虽然也有可能冒犯,但他觉得既然能派下来当税监,应该不会那么小家子气才对。
果然,那太监听见叶诚喊他“爷”之后,原本紧绷的脸也松了下来。但他也知道自己此次是来吃人血肉的,便不冷不热道:“咱家姓魏。”
叶诚欠身道:“魏爷。”
不知魏公公是不是做人没法直来直去,做事倒是直来直去。他挑明道:“免礼了。说吧,你来所为何事?”
叶诚依旧赔笑。他乐呵呵地说道:“我来与魏爷谈个买卖!”
魏公公听说有钱财入账,眼睛都亮了。他急忙道:“哦?说说看。”
“我知魏公公是税监,是奉命收税。我也知魏公公其实是要养一批人...”他还没说完就被魏公公打断:“说重点!”
叶诚语出惊人:“好!重点就是,我不可能将华府交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