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虽然嘴硬,但其实已经认错了。
老木没有再提碗的事情,顺势说:“这次放过张重峦吧。”
“不行!”小姑娘立即坚定的反对,鼓起嘴巴又在酝酿怒气。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是把杨老头请来,小姑娘再彪悍,见了老头,也得老实下来。
但是,找老师,在这群小屁孩眼里是叛徒行为,虽然老木不介意,但如果有事就找老头,他怕连刚收的小弟王青山王玉河都看不起他了……
“你看,他在里面熏了两个多小时了,再熏就成臭腊肉了,我让他出来给你道歉,这次就饶了他吧。”老木放慢语速,把自己的温和的情绪渲染到最大,软声细语的说。
“不行!”
小姑娘真犟啊,坚定不移的说:
“必须把他头发拔光!看他能躲在里面一辈子不出来?”
张重峦在厕所门口探头探脑的往外面看,头发已经被小姑娘薅了一茬,乱糟糟的,稀稀落落的,像被狗啃了一遍似的,露出发红的头皮……
小姑娘下手太狠了,是生薅啊……
怪不得张重峦躲在厕所里不敢出来呢,这,看着都疼……
“行吧,给他剃个光头……我去给他剃,行吗?”老木商量。
“现在给他剃。”小姑娘的话稍稍软了些。
“行……”老木忙答应道:“王青山,去杨老师办公室把剃头刀借过来。”
王青山答应一声,飞跑去了。
“先回教室吧。”老木说:“总不能让我去厕所里给他剃吧。”
小姑娘瞪了张重峦一眼,又对我说:“你要不剃,我还拽!”说完,拉着妹妹的手,回教室了。
看到黄鹄黄凰姐妹俩走了,张重峦恶虎扑食一般,扑到王青山身上,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碗,对着自己的嘴就灌了下去。
他一气喝下碗里的水,嬉皮笑脸的说:“渴死我了,谢谢你们来救我啊……小黄毛太狠了……”
“这事儿还没完,一会儿还得给你剃头。”老木说。
“真剃啊?”张重峦吃惊的说,然后扑过来,抱着老木的肩膀哭喊道:“班长,饶了我吧!”
“咝……”一股汗臭屎臭屁臭混和在一起的浓重怪臭,熏的老木差点翻白眼,老木忙把他推开,远远的躲开……
“班长,你不能丢下我啊……”他又向老木冲了上来。
“我去……”这小子是故意的!
老木上辈子十岁左右的记忆太模糊的,没有他的印像,这辈子刚穿越回来,今天是第一次跟他打交道,发现这小子脸皮真厚,快比的上经过三十多年磨练的自己了……
“先去洗洗,然后回教室!”老木绷住脸,怒喝道。
他看见老木似乎发怒了,立即止住嬉皮笑脸,答应一声,转身飞跑去灶台水缸处,舀水冲洗自己的身体。
老木有些吃惊,这小子情商似乎很高啊……
十岁左右的孩子,被女同学堵在厕所里堵了两个多小时,第一,可能会觉得没面子,丢人。第二,可能会觉得委屈。
不管是觉得丢人了,还是受委屈了,都要呕一会儿气。
这小子却笑嘻嘻的,让去洗澡就去洗澡,乖巧的有些让人心软……
看着他哗哗的用水冲着身体,老木又有些心疼杨老头,老头辛辛苦苦挑的水啊,引水工程要尽快了……
等他洗过澡,一起回到教室,老木让张重峦先回座位上。
这小子绕了很远的一个圈,远远的绕过黄鹄,在最后排跟李绿野挤在一张桌上坐下。
王青山把剃头刀借来了,来到老木身边,小声问他:“还用不用了?要不要还回去?”
“用,先不要还。”老木说。
“真给他剃光头啊?”王青山吃惊的说。
在这群小萝卜的思想里,剃光头的都是囚犯,如果自己被剃了个光头,就太丢人了。
讲台下面,黄鹄正鼓着嘴,像蛤蟆一样,瞪着老木,似乎正催他给张重峦剃光头……
老木接过剃刀,把教鞭递给王青山,郑重的说:“我讲两句话,你替我看着,谁不认真听,用教鞭抽他……的桌子。”
“好!”王青山两眼放光,跃跃欲试的盯着下面的小萝卜。
老木看着他的样子,有些不放心,又叮嘱道:“主要是吓唬,不要打人。”
“行了,我知道。”他小大人儿似的点了点头,然后……
突然用教鞭狠狠的抽在讲桌上,‘啪’的一声大响,讲桌上的粉笔头粉笔灰乱飞……
吓了老木了跳……又被粉笔灰呛了一嘴……
“我去……”正想骂他。
却听他大喊一声:“安静!听班长讲话!”
老木突然有些错觉,这情形有些熟……
然后,就想起来了,这简直跟《三毛流浪记》里,胖翻译吓唬我们农民老乡,请日本鬼子讲话,一样的情景。
嗯,《三毛流浪记》就在老头办公室的书架上,是全校学生最喜欢的连环画……
王青山这小子,怎么不学好人,专学坏人?
我是班长,不是烧杀抢掳的日本鬼子。
嗯,好人应该怎么讲呢?
“同学们,请安静一下,下面由我们的班长讲几句话。”
他应该这样说,嗯,他还没看过这种电视剧,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熏陶……算了,以后,慢慢教他吧……
下面的同学被王青山学着胖翻译的一声喊,渐渐安静了下来。
老木收拾了一下情绪,看着下面十一个小萝卜头,一个个像营养不良的小豆芽菜,身上的衣服,好一些的,是补丁摞补丁,差一点的,是衣衫褴褛………
唉!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补丁也是一种珍贵的生活物资啊……
但他们的眼睛很黑,很亮,还没有变成像他们的父母长辈那样浑浊晦暗。
“同学们,从今天起,我是你们的班长了。”
“你们知道班长的责任是什么吗?”
“班长的责任,是把你们送进大学里去!”
“我在这里发誓:我要把你们,送进大学里去,一个不少!”
老木举起手,郑重的发誓,眼前,浮现的是上辈子,去上大学时的我,那个他跪在这片土地上,对着大山里的家乡磕头,用最大的虔诚发的誓言,但是,那个身影在后来,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这次,他不会再违背这个誓言……
下面的同学,似乎被老木庄重的感情感染了,但是无法理解这种感情,茫然而安静的看着他……
“每个人生来都有责任,我的责任是把你们送进大学,你们的责任呢?”
“你们的责任,是在你们长成大人的时候,让你们的父母,让你们的孩子,不再吃窝窝头,让他们每天吃白面馒头,每天吃油条烧饼,吃奶油蛋糕……”
小萝卜头们茫然的看着老木,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奶油蛋糕,不知道什么是油条烧饼,至于白面馒头,或许吃过,或许很久前吃过,现在已经忘记白面馒头是什么味道了……
在苦中难耐其苦,才能奋发向上,如果在苦中不觉其苦……还有什么理由奋发向上呢?
老木想着,接着说:
“我们的日子太苦的,我们父母已经习惯了苦日子,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这么苦,认为我们的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
“我们的父母已经不对生活抱有任何美好的幻想,他们认为我们就应该吃窝窝头,他们认为我们就应该吃不饱肚子……”
“他们已经没有希望了……”
“但是,我们不能放弃希望,我们不能再重复他们的苦日了,我们在未来,要让我们的家人不再挨饿,要让他们吃白面馒头,吃油条烧饼……要让我们的孩子身上的衣服不再有补丁,要让我们的家人都穿的漂漂亮亮的。”
“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对于我们,唯一的一条路,就是上大学……”
“你们不必担心能不能上大学,那是我的责任,我绝对能够把你们送进大学里去!”
“这是我的责任,你们没有选择权,你想你不上大学,呵呵,放弃这样的想法吧,你没有权力不上大学,我会用尽一切办法,把你们送进大学里去!”
“从今天起,告别你们童年,告别你们懒散的生活,告别你们的游戏,你们以后的生活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学习,连做梦,也必须是学习……”
“男同学,都站起来……”
下面的同学还是用发蒙的眼光看着老木,老木这情感充沛的讲话,他们一句没听懂。
“王青山……”老木叫道:“谁不站起来,抽他!”
王玉河张树林忙站了起来,张重峦也机灵的跟着站了起来,见他们三个人都站了起来,李绿野,也跟着站了起来。
老木举起一只手,说:“跟着我做,跟着我发誓……”
讲台下四个男生茫然的看着我……
“谁不跟着我做,王青山抽他……”
四个男生忙举起了手……
“跟着我说:不进大学不留发……”
台下四个男生呆呆的看着老木。
老木转头对讲台上的王青山说:“你第一个说……”
王青山正拿着教鞭,满脸兴奋的看着台下四个男生,听到老木的话,似乎跟本没有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便大喊道:“不进大学不留发。”
老木把目光移向讲台下,说:“你们四个,说……谁不说,王青山抽谁……”
张重峦机灵的抢先喊道:“不进大学不留发……”
王玉河张树林也跟着喊了,李绿野在我的目光和王青山的教鞭的威慑下,也喊了……
“好……”老木说:“现在开始剃头,我第一个,副班长第二个,张重峦第三个……”
老木转头对王青山说:“你来给我剃……”
“真剃啊?”王青山似乎此时才意识到刚才喊的那句话的意思……
“剃……”
他拿着剃刀,半是兴奋,半是担心的,给老木剃了个光头。
没有镜子,老木用手摸了摸,这小子手艺太差劲,有的地方剃净了,有的地方留着一口,肯定很丑……
不过,丑就丑吧,有自己这么丑的打底,他们应该不会再反对剃头吧……